“……现在说得痛快。”娜仁听了他这话,眼睛湿润,眼圈微红,好一会才哑然道:“皇家公主,哪里能如你所说的那样自在呢?”
康熙微微昂首,目光悠悠,仿佛跳出四方围墙,眺望远山:“所以朕要给她底气,让她恣意潇洒地过一生。”
娜仁低着头,看着日头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心里涩涩的。
亭子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一波波热浪迎面而来也顾不得,终究是康熙恳切地道:“阿姐,信朕。隆禧已经……朕只求皎皎欢喜一生。”
娜仁哑声道:“好,阿姐信你。”
回宫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先去慈宁宫里回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多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见娜仁与康熙轻描淡写地就想将隆禧的伤势带过,心中了然,眨眨眼,强忍着酸涩泪意,如常与他们说了两句话,便道:“都去吧。”
与她朝夕相伴十几年,娜仁哪里看不出太皇太后此时的情绪,故向康熙悄悄一眨眼,示意她留下劝劝。
康熙点点头,站起身道:“乾清宫还有折子要批,孙儿先告退了。”
“去吧。”太皇太后也没抬头,只摆摆手,等康熙去了,见娜仁迟迟没有动静,才抬起头问:“你还有什么事?”
娜仁便见她眼眶一圈都是红的,眸中泪光直叫人心酸。
“老祖宗,我留下陪陪您。”娜仁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还没到那关头呢,您若伤心个好歹,反而叫隆禧跟着忧心难过。”
太皇太后轻嗤一声,“连隆禧的病势你们都要瞒着我,我若是病了,隆禧又怎么会知道呢?”
“冤枉啊。”娜仁连声道:“天地良心,这不是就防您伤心呢吗?况隆禧如今只是不大好,还没到那个地步。先叫您流了眼泪,岂不是隆禧和我们的不孝了?”
太皇太后满面悲恸之色,倚着靠背缓缓道:“你们有什么不孝的?只是隆禧还那样年轻……当初若是我们没逼他,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
“您怎么会这样想呢?”娜仁一惊,忙道:“有什么逼不逼的,好男儿当为家国建功立业!便是扪心问问隆禧自己,疆场上横刀立马为国捐躯,也好过一世打马遛鸟纨绔子弟。”
太皇太后看她一眼,却缓缓笑了,轻抚了抚她的头,说话时还带着泣音,更叫人心酸:“你若是收住你的眼泪,这话还带着几分大义动听。别逼自己了,你最疼隆禧,性子又最懒散,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若真有这大义凛然的气概,倒是我教导有方。”
娜仁依偎着她,瓮声瓮气地道:“您这会倒是精神起来了。”
七月十五,娜仁生辰。
自晨起,娜仁便觉着心头沉甸甸地不松快。瞧她面色不好,琼枝拧着眉,怀揣着几分忧心约束好了宫人,没叫人闹她。
不过底下人约束好了,旁人还是免不了的。皎皎一早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娜仁,一副画作,画的是娜仁月下抚琴的身影,身后翠竹匆匆,身畔百花盛开,一袭青衣,倒是缥缈若仙人。
娜仁见了不由挑挑眉,问:“皎皎你看额娘是带了多少层滤镜啊?”
这话皎皎当然听不懂,不过她领会到其中意味,端着面碗认认真真地说:“额娘便是仙人。”
“噗嗤——”娜仁忍不住笑了出来,搂着她亲了一口,“额娘的大宝贝啊!”
皎皎从她怀里钻出来,小脸红扑扑的,手上面碗端得倒是稳当,仔细放到炕桌上,眨着眼睛满怀期盼地看着娜仁。
从她的眼神中,娜仁隐约察觉出什么,也眨眨眼,小声问:“你做的?”
皎皎眼睛亮亮的,用力点头。
“那我可得尝尝。”娜仁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拾起筷子尝了口面,对着皎皎竖起大拇指,拿出自己吹彩虹屁的全部功力把皎皎的脸夸得更红了。
琼枝在旁看着皎皎的模样,眉眼间便都是笑意。
乌嬷嬷老怀欣慰,待都下去了,方悄悄对琼枝道:“公主和娘娘越来越像呢,便是那眨眼睛的小动作也想得很。”
琼枝了然,“公主打小就爱学娘娘,不信您听,撒娇时候的口吻都是一模一样的。”
乌嬷嬷一笑,眼角的褶子都透着温柔。
永寿宫热闹了一上午,康熙来用了晚膳,席间见娜仁隐有些落寞,不由问:“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儿一早起来便觉着心口堵得慌。”娜仁叹了口气,“许是一把年纪了吧。”
康熙拧眉道:“什么话,这就一把年纪了,以后还是多少个‘一把年纪’呢!”
娜仁不由眉开眼笑,“那可承您的吉言了,我若能活出三四个一把年纪来,就心满意足了。”
“那就合该普天同庆了!”康熙与她一碰杯,又对皎皎道:“听闻咱们皎皎一早给你额娘做了长寿面,三月里汗阿玛的生辰,咱们大公主咱们没表示表示?”
皎皎倒是从容不迫地道:“前些日子才学会的,三月里也想给您做来着,但面都揉废了,卤也熬焦了,苦练好几个月,才算拿得出手了。”
康熙忍俊不禁,道:“给公主也斟一杯吧,咱们皎皎啊,也是豆蔻梢头的年纪了,这果酒绵软甜汤子一样,少少尝一口,不怕。”
娜仁本来是不建议给孩子喝酒的,但这果酒确实是没什么酒精度数,又见皎皎满是期待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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