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是心酸,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个不停,康熙自己也伤心,又要安慰于她,幸得还有个太后操持内外,没叫隆禧的身后事成了笑话。
如此,娜仁更没心情过生日了。
无论如何,这一群人是不能在宫外过夜,给一个王爷操办身后事的。
回了宫内,天已经大黑了,娜仁眼睛肿得厉害,乌嬷嬷没跟出去,却也不放心,早备了冷水拧了手巾,见她回来这样忙给她敷眼睛,见皎皎眼圈红红的,便也给安排上了。
正殿里掌了灯,没人敢在这个当口说笑,一片静悄悄的。
皎皎扯了扯娜仁的衣袖,小兽般依赖的神情更叫娜仁有些恍惚,听她道:“额娘……小皇叔给我留了些东西,上回出宫便说了一次,今天小婶婶叫我把箱子带回来了。”
“我道是什么,你小皇叔素来疼你,他留给你的东西,你收着就是了。”娜仁轻轻揉揉她的头,低声道:“人已阴阳两隔,留给你的就是念想了,收着吧。”
皎皎迟疑一下,还是“嗯”了一声。
七月里,京中的悲事不止隆禧过世一件。
京师地动,波及宫中,康熙胸中悲伤未平,又要操持赈灾,又要下罪己诏。好在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手段还算利落,国库经得起赈灾的波折,叫他好松了口气。
永寿宫动得不算厉害,不过后殿落了些碎瓦片子,庭院里的果蔬葡萄倒还好端端的,乌嬷嬷连声念长生天庇佑,又怕娜仁与皎皎娘两个受惊,一日两顿地安排宁神汤给她们喝。
其勒莫格不大放心,但康熙身边离不得人,他只得叫尚红樱入宫来探望娜仁,娜仁二嫂朵哥也在那日苏的叮嘱下递了帖子,妯娌二人一道入宫,见娜仁与皎皎都好端端地,便放下心。
娜仁又问她们家里怎么样,朵哥道:“都还好,只是爷忙得很,我自己操持家里,幸而还有大丫头帮忙。”
尚红樱:“伴云是个懂事的,不过二嫂你身子还重着,万万不可操心过度,只怕伤身啊。”
“我知道。”朵哥叹了口气,“只是京中这样大的地震百年未有,我听说外头已有传皇上德不配位的,幸而还掐住了源头,不然只怕——”
娜仁面色沉沉,“一群闲人!”
“好了,不说这个了。”尚红樱道:“如今京中各处都乱着,我们家爷不放心,定要叫我来看看您,如今见您还好,公主也还好,便可以放心了。”
娜仁道:“我自然还好,我这永寿宫被波及得也不算严重,只管叫二哥三哥放下心吧。”
二人都应了声,又要去给太皇太后与太后请安,娜仁见尚红樱似有些话说的样子,便借口要她们选两匹料子,先且将人留下。
福宽带人将料子捧进暖阁里,尚红樱谦让朵哥先选,与娜仁在落地罩下站着,轻叹着道:“纯亲王去了,府里留下个女眷,又挺着个大肚子,我总想着我还欠他一个人情,想帮些地方,又伸不上手,想来想去,还是得向您开口。”
“这个你不必说,我也会照顾他们母子。”娜仁道:“全看隆禧的情面罢了。”
尚红樱默默一时,低声道:“亲王是个有担当的人,当年……到底是他保住了我的清名,也成全了我与其勒莫格。我本想着他们也算是一对佳偶璧人,不想如今却天人永隔,我那日去纯亲王里,也见了庶福晋一面,实在是……吓人得很。”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娜仁长长一叹,“他们小夫妻两个的事,外人也说不清楚。只是这个孩子都这个月份了,胎里就多受波折,落下来也不是,便是生下来……太医院倒说阿娆底子不错,可我瞧她心如死灰的模样,但愿这孩子还能留住她一颗心,不然可就真成了一场悲剧了。”
尚红樱道:“造化弄人啊,当年,瞧着他们情合意投的模样,我又是羡慕,又是期盼。后来亲王成全了我和其勒莫格,他们两个却多受波折。”
她转过头,看了看娜仁,见她这些日子也瘦了不少,心中更是酸涩,只能轻声劝着,“虽说苦夏,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放心吧。”娜仁道:“只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忽然有一日没了,心里受不住。等会去老祖宗跟前请安,老祖宗这段日子不大有精神,八成不会留你们说话,你们便告退就是了。”
尚红樱应了一声,朵哥又招呼她选缎子,她便抬步过去,二人轻声交谈着。
娜仁站在落地罩下好一会,风吹动纱幔,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舒了口气,心头沉甸甸的感觉消散不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她算是想开了,若阿娆真随着隆禧去了,反而比天人永隔夫妻分离的好。
她们这些局外人,也做不得什么,跟着揪心只会更觉无力。
能帮一把是一把,也就罢了。
康熙十八年,或许注定是多事之秋。
京师地动后没多久,时疫爆发,京中人心惶惶,宫中亦是人人自危。
太后身上不大好,娜仁不得不站出来主理宫务,把原本打扮甩给皎皎的担子都接了回来,里里外外一把抓,上上下下苛求完美,不容半处疏漏。
娜仁拿出上辈子的经验累积,按照预防遏制飞沫、接触传染的方法做得一丝不苟,在宫内上下实行,贯彻暴君独裁政策,佟贵妃偶有异议,都被她毫不留情地打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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