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听了,便有些感慨地笑道:“是有几年没逛过集市了,早年你汗阿玛还会带我微服出宫,这几年他政务愈忙,也没那几个机会。或者陪老祖宗出宫逛庙会,自打嘉福寺那位老方丈坐化后,也少了。逛街这事啊,是频繁了嫌烦闹,长久不去又会有些想念。上上次去南苑,咱们逛的那回,当时是烦了,后来想倒也有没逛到的地方。下回索性专门抽出一日来,咱们浪一浪去。”
皎皎会意,倒没对娜仁的用词提出什么异议,笑着点头答应。
第102章
为了以防万一,娜仁先把皎皎和安隽云的事可能被人发现了的结果告诉给康熙。
“皎皎昨儿与我说,她可能被人盯上了,回宫前发现有人在盯梢,兜了两圈才把人甩了。或许是她在外的行踪被人发现了,那么与安隽云的事——只怕瞒得便不严实了。”
彼时康熙正倚窗读书,闻言瞳孔骤缩,猛地抬起头看向娜仁。
却见她仍坐在另一边动作细致地收着茶叶,手上动作不紧不慢,眉目舒展,神情柔和而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知不觉间,康熙的心情也平复了,原本猛地提起的心落回原位,微微眯着眼,将书扣在怀里,两指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炕桌,好一会,方扯了扯唇角,道:“也罢,若真有哪个没眼色的捅出来想要拿好处,只看他腕子够不够硬了。”
“和皇帝掰腕子,普天之下,有谁有那个底气?”娜仁挑了挑眉,姿态颇为随意地将用箬叶包好的一小封茶叶往罐子里一扔,又道:“我说与你,是想着咱们多少有些戒备。若真有一日有人想要借此生事,按下去也容易。这事说小不小,但能不能被往大里发展,咱们说了算。”
她眉梢轻挑时,神情恣意,上位者的威势间又掺和着纨绔子弟的骄矜肆意,这二者杂糅在一起,难得地不矛盾,只是衬托得整个人仿佛都熠熠生辉,朱唇含笑,神态之疏狂使人过目不忘。
康熙摇头轻笑,“果然是阿姐的底气重。”
“我的底气,可全仰仗您了,万岁爷。”娜仁调笑一句,又微微沉下面容,道:“也是皎皎行事太不小心了,竟被人注意到。”
康熙本也是这样想的,可见娜仁这样子,又不敢附和——这会若是附和了,女儿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只能讪笑着打圆场道:“皎皎还小呢,就她这个年纪里,已经足够沉稳成熟了。”
他言罢,想起娜仁方才的话,又有些感慨,目光幽幽,“外头的腕子,有时有所顾忌,一时半刻轻易不好掰,但咱们国门里的,只有朕想不想掰的……”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直击人心。
娜仁无奈地一叹,劝道:“台郑那边还要打着呢,雅萨克暂且放一放也没什么。总有真正平定四方的一日,若是为雅萨克失了台湾,岂不是顾此失彼,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阿姐所言,朕如何不知呢?”康熙轻笑着,姿态随意地靠着靠背,眉眼微垂,盯着手中那卷《资治通鉴》,久久未语。
见他这样子,娜仁了然,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将手上装好的茶叶罐子收起来,又命人送了个小炉子进来,一边敲着茶砖煮奶茶,一边徐徐道:“这牛乳茶啊,我喝着,甜的咸的各有滋味。人家要有所偏好,我偏不要,今儿想喝哪个凭爷心情,左右都是近在手边唾手可得之物,非要分出个高下来论,有什么意思?不过虽然都是唾手可得的,却也分个明日今朝。例如今儿个你来了,不喜甜口的牛乳茶,我便先煮咸口的来招待你,等改日,再换甜口的。
早晚都是进了我的肚子,不必急在一时半刻都喝下,免得撑坏了肚子。孩子小,只想把好东西都塞进嘴里,可渐渐长大了,就要知道事情有轻有重,吃食也有分能留存多久的。说来好笑,前儿个留恒得了一碟子点心和一包肉脯,吃宵夜的时候问他先吃哪个,他倒没犹豫,先把点心吃下去了,问他缘故,说那肉脯能留许多时日,不急于一时,点心却是不吃就坏了,小小人儿,倒是还知道些生活常理。”
她说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到哪里说哪里,仿佛只是闲聊漫谈,不像是劝人的样子。最后笑吟吟地抬头望着康熙,炉子里奶茶升起许多小气泡,娜仁瞥了一眼,笑了,“瞧瞧,这人没急,茶急了。”
“……阿姐这自称叫老祖宗知道,只怕一顿好骂。”康熙也笑了,这次神情温和许多,缓声道:“阿姐放心,朕都知道……且静待来日吧。”
自清建国,多年内沙俄对边境多有觊觎之心,顺治年间被重重打击一回,才算得了边境几年平静。然康熙继位后,三藩之乱,朝局动荡,沙俄趁机在雅萨克筑城盘踞,觊觎之心又起。
康熙多番警告也无济于事,今年忍无可忍,调乌喇、宁古塔兵士众往黑龙江城一带,驻扎于爱珲、呼玛尔两地。后又鉴于这两地都距离雅克萨路途较远,改令呼玛尔兵驻额苏里。这些军事调动只能说是个警告,与此同时,康熙又遣郎谈、彭春侦察雅克萨情形,显然攻打之心已起。
但鉴于对台湾前线那边,施琅已于今年冬月率军前往兴化平海卫训练,计划明年攻台,若是此时再与沙俄方在雅萨克交战,同时供应两边战场,只怕朝中物资供给、军士支援会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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