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稀奇,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贤妃私下里如是道:“宜妃别看她素日里性子如何,待她妹妹是用心的。”
佛拉娜微微挑眉,“当年郭络罗家要送郭络罗常在入宫的时候,宜妃就安静了?不过人家到底是亲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闹别扭也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好了。要我说,宜妃待她妹妹用心,是因为郭络罗常在待她更用心。你看这些年风风雨雨,不都是郭络罗常在扶着宜妃走?”
贤妃听了,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好一会,才感慨道:“在这宫里,能有个人扶持着一路走下去,也算是宜妃的幸事了。承乾宫那位——小公主不大好,还没学会吃饭了,先要吃药了,天意日夜驻守,也没半点好消息传出来。佟贵妃孕期瞒得还紧,如今孩子落了地,是瞒也瞒不住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小公主身子不好,依我看,佟家是着急了。就佟贵妃她娘,这些日子频繁入宫,送了不知多少偏方,引荐了不知多少大夫了。”
“要我说,他们家不如不引荐的好!”佛拉娜轻嗤一声,“为佟贵妃安胎的那个太医不也是他们家引荐的?那胎安成什么样了?若一直是唐别卿唐太医为她安胎,如今可不一定怎样了。”
她话说得不客气,传出去只怕少不了风言风语,不过周边也就娜仁和贤妃,说出来也没什么。
但贤妃近日又恢复了从前行事谨慎周全的样子,此时不由念了她一句,“你可快别说这话了,医药养身治病这事也是要看医缘的,佟贵妃与唐太医缘分尽了罢了。你这样说,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唐太医怎么样呢。”
佛拉娜外头看她一眼,眼睛微微眯着,叫贤妃心里发毛,拧眉问:“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我就是觉着,你这段日子有点变了。”佛拉娜摇摇头,神情莫名,“总叫我觉着,仿佛是仁孝皇后或孝昭皇后还在的时候,咱们各个活得小心谨慎,旁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咱们,咱们唯恐被人抓着半点错处,就会被踩下去。这么多年了,咱们好容易在宫里有了点地位,算是拼出头了,还这样紧绷着,累不累啊?”
贤妃看了她一会,没说话,只微微笑了。
当年闰六月,小公主出生于第一个六月,却没等到出门放风的机会,能亲眼见证绿木茵茵、夏日繁花。
承乾宫于第二个六月中传出了噩耗。
小公主生未满月便已夭折,佟贵妃在小小的灵柩前哭得撕心裂肺,直叫人心酸不已。
即便素日不喜佟贵妃之人,也只能对她道一声“节哀”,背地里说不出什么。
终究都是要给人当母亲的。
几位有身孕的嫔妃被康熙特别示意没有去承乾宫,仍是安心在宫内安胎。
佟贵妃未出月子便痛失幼女,康熙心中怜惜之余又感到无力——这人世间,总是有许多的无奈。即便尊贵如帝王,也总有奈何不得之事。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不过很快便有事情将他的注意从后宫的事上转移开。
对台前线大捷。
这是先帝亦未能达成之事,可以写入史书的功绩。
同时,□□,也昭示着这位帝王终于一统山河,卧榻之侧,不会再有他人酣睡。
喜不自胜的同时,朝中又为如何对待台湾而争论不休,康熙又一心念着对雅萨克动兵,恨不得把一天的时间分成八瓣用,每日忙得团团转,后宫嫔妃们又开始了空守红烛数夜长的生活。
后宫,多半是围着皇帝转的。当皇帝这个核心不在了,便会迅速由原来的热闹转得清冷,少了许多争风吃醋的事端的同时,也着实少了许多乐子。
正好赶上永寿宫前院的果树结了果子,娜仁借着这个由头,带领后宫嫔妃们好生热闹了一番。
为了避免意外,身怀有孕的几位嫔妃她都没请,却也没落下,命人将新鲜果子各宫送去。
除了翊坤宫与景阳宫这两处,还有宫人往承乾宫跑了一趟。
皇贵妃办宴,一般嫔妃都没有不给面子的,但佟贵妃自小公主去世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月子里养得不好,生育一番消耗又大,如今正卧床养身,自然无缘那一场“丰收宴会”。
送东西的竹笑过去的时候胤禛正坐在佟贵妃床前背书——胤禛也不过是刚开蒙的年纪,还没正经入学,所会的不过是佟贵妃从前口传手引的半部《千字文》与一部《百家姓》,他天资不算十分上乘的,却十分肯用功。
佟贵妃近日闲来考较他的功课,发现虽然自己将这事松懈了几个月,胤禛却完全没有懈怠,如今还能背诵得滚瓜烂熟,不由心生喜意,又传授了几句《千字文》。
不过她精神头一直不大好,教得断断续续的,好在胤禛肯用功,竟都牢牢记住了,她不免感到惊喜,今日又教了些新东西,敦促胤禛背与她听。
听底下人禀永寿宫的竹笑姑姑来送东西,佟贵妃忙命人传她进来,等人进来,又笑容和煦地命给赐座看茶。
竹笑忙道:“不敢。”又将那一盘果子与两碟点心奉与佟贵妃,笑道:“我们主儿说了,贵妃娘娘人没到不要紧,这意思她给您送来了。”
“快替我多谢娘娘。”佟贵妃忙笑着道,命人将东西收下,芳儿已捧了一个荷包来塞给竹笑,又与了跟着来送东西的宫女太监许多锞子散钱,佟贵妃要留竹笑喝茶,竹笑道还有两处要走,恭敬地告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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