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情绪一激动,都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噗嗤——”清梨刚含入口的一口茶猛地喷了出来也顾不得擦,手攥着胸口重重地咳嗽着,什么优雅大气的仪态风范,这会子都不要了,只狠狠瞪着娜仁:“你说什么?”
愿景也板着脸看向娜仁,娜仁莫名地从她的棺材脸上看出些许微妙的杀气。
“你、你们……真没有?”娜仁不由气弱,又忍不住道:“若是真有了,我也不是那么迂腐的人……”
没等她说完,清梨愤怒地拍着梅花几,吼声已经传到屋外去:“真没有!”
“没、没有就没有,那么大声做什么。”娜仁怪委屈的。
愿景一手按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一手拈着念珠,闭着眼口中连念了三四声“福生无量天尊”,如此努力,再睁开眼时,才能慈悲而和蔼地注视着娜仁,“温和”地道一声:“我、们、没、有。”
难得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娜仁不自觉瑟缩一下,怂得要命,小声道:“没有就没有,是我错了,我思想肮脏,不配与二位同桌喝茶。”
第111章
转眼到了二月里,院中柳树发了新芽,冰雪融化、万物复苏,心急的迎春已伴着一场春雨悄无声息地稀疏生出花骨朵。
唯有去岁手植的一株梧桐迟迟没有生叶,娜仁有些心急,清梨便笑她:“这春风还冷得刮人呢,你就急着催这树生叶了。”
“我这不是想着,这树早些冒出叶子来,我回宫也能安心。”娜仁拍了拍树干,叹道:“这本是预备等皎皎成婚的时候给她做嫁妆带到公主府里去的,如今瞧着这树的样子,也不知经不经得住挪动一回。”
听她这样说,清梨白她一眼,“想得倒是好的,可也忒迟了些!正经做陪嫁跟过去,可得出生的年月便种下,正正经经陪在孩子身边长大,才算取一份好意头。你种在别院里算什么?”
“我不是想着,凤栖梧桐,无论日后山高水远,有这个树在,总算她还能记着回家。”娜仁望着树梢,微有些感慨:“倒也罢了,就当是给我留个念想吧。缘何种在别院里……宫中诸多拘束,我还是盼着她能自在些。”
清梨微怔,见她满面都是感慨唏嘘,又或许也有些伤感的模样,心平白一酸,好一会才笑着道:“倒是难得见你这般正经的模样,说得倒也有理。不过仔细想想,能在宫里活得自在的人是不多,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有你这般的功力?”
她说着,歪头冲着娜仁笑眯眯地眨眨眼。也是三十多的人了,眉目风情比往昔更胜,风韵别致之余,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也带着微微的细纹。
多年历尽世事百态,她面上却浑然不见“沧桑”二字,身上是那种空山新雨后的清新与山中桃花的灼灼耀眼糅杂在一起的感觉,二者本应矛盾,却被她这些年渐渐生出的恣意洒脱之态中和在一起。
眉眼间若有若无的媚意较年轻时更胜,却并不落俗套,风流而不风尘,一身气韵悠长,宛如古画里坐着的美人儿,却比画里的美人多了几分鲜活气。
她本就是一个十足的矛盾体,魅如庭前芍药妖无格,皎如池上芙蕖净少情,雅如城中牡丹真国色,俏如扶钗回首,羞把青梅嗅。
她就这样俏皮地一眨眼,并不显得做作,只叫娜仁恍惚间想起她少年时穿着一袭水红衫子俏生生立在梨花树下的模样。
娜仁心中升腾起千万分的感慨,忽然道:“你真不应该参加选秀的。”
“满蒙汉八旗,选秀本是义务应尽,谁敢逃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清梨微微扬眉,带着些疑惑看着娜仁。
娜仁笑了,“若是你如平常女子般嫁人生子,得个小子,生得像你,必定是多少女子逃不开的命劫;得个女孩儿,也定然颠倒众生。”
“去,按你那么说,我得造多大的孽?”清梨白了她一眼,“多大人了,正经些吧!皎皎眼看要成婚了,再过几年,没准就给人当外祖母了,还是这样满嘴花花。”
她这一眼犹自含嗔,叫人酥了半边身子。
娜仁再度感慨康熙无福,又对他升起些微妙的羡慕,倚着梧桐树长吁短叹,深恨老天不公。
这年头,命好的就是当皇帝、娶美女、子孙绕膝、江山在握。
但往深了想,当皇帝位尊天下,便也担着万民,注定政务缠身,不得自在;娶美人、子孙绕膝,其实孤家寡人,妻妾成群、子孙无数,却无一人知心;江山在握,但多少人对卧榻之侧虎视眈眈,每个人人生中都能有许多选择,但那每个人里,从来不能包含皇帝。
皇帝只能走一条路,为天下万民走的路,
这是责任。
若是个昏君便另当别论了,但康熙俨然是不想成为一位昏君的。
他想平定四海,攘外安内,叫目之所及皆为黄土,天下万民,皆要拱手拜帝皇。
想要青史留名,万民称道,不受后人唾骂。
那他就注定不能行事随心自主,不可处政自专。
所以仔细算算,其实康熙的日子尚且不如娜仁过得自在。
见她倚着树出神,一会满脸遗憾、一会笑容怪异、一会又感慨万千的样子,清梨眉头都快拧成结了,冲牵着大米站在院子里看花的留恒招了招手,唤他:“走,姨母带你吃糕去,你娘娘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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