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听了,先是微微眯了眯眼,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出神,复又笑了,如释重负一般地道:“倒是我想多了,她有这份心很好。能为了这事把筹善银冲军资的差事推开,便更是有心了。”
豆蔻笑着附和一声。
这事说完了,娜仁便把这一块放下——好歹是她亲姐姐,钮祜禄贵妃祭拜祭拜也没什么。她是又想起另一件事来,转头招呼在外头敲打上夜的小太监的冬葵。
冬葵忙打外头进来,脚下倒是半分没乱,先向娜仁请了跪安,方问:“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替我搞本《易经》……算了,《梅花易数》吧。”娜仁想了想,道。
豆蔻与茉莉刹那间满面惊恐地看向娜仁,冬葵倒仍是笑吟吟地,一面应下,一面状似随口问:“您怎么想起看那个了?宫中的主子们念佛吃斋的多,研读这个的倒是少。”
娜仁哀叹一声,摆摆手:“只管去吧,自然有我的理由。”
看出她不愿说,冬葵便恭敬地告退了,留下豆蔻与茉莉目目相觑,好一会,还是豆蔻上前,小心翼翼地问:“您这是要……”
“打算从术数学上找点安慰。”娜仁盘腿往炕上一坐,晃晃悠悠地,一边喝水一边感叹人生不易。
像老太太吗?没事,姐姐引以为傲。
要论办差事,冬葵是顶顶麻利的,第二日午后,娜仁捧着茶碗坐在暖房花厅里发呆的时候,冬葵便将她要的书带了回来。
娜仁于是甩开膀子开始认真研读,每日手不释卷,对上面的一字一句都要认真琢磨。
康熙来时见了,大为惊叹,道:“阿姐你不是一贯说鬼神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虽信但不尽信吗?怎得如今却捧起这个研读了?”
娜仁没从书里抬起头来,只随口道:“吾求其德而已。”
“哦?”康熙是真的升起好奇之心了,一扬眉,好笑道:“那你说说,求出什么德了?孔老夫子求德看《周易》,阿姐若是要求,也该看《周易》。”
“算了实话和你说。”娜仁叹了口气,把书往桌上一放,忍不住又捋了把头发,满脸都是生无可恋,“我就是想算算留恒以后能不能娶着媳妇,这事我也不好意思说出去找别人算,只能撸袖子自己上。结果……这玩意它也不对口啊!”
“咳咳——”康熙一口茶险些把他自己呛着,轻咳两声,梁九功忙近前来替他拍背,康熙连着摆了两下手,咳了几声,用饮了两口茶顺气,抬起头看向娜仁,神情复杂极了,嘴唇嗫嚅几下,竟然不知从何说起才好,想了想,方道:“……阿姐是怎么想到算留恒的姻缘的?”
娜仁盘腿坐在炕上,本来捧着本《梅花易数》端得是仙风道骨,这会子却活像吵架吵败了的老太太,听康熙这样问,便唉声叹气地道:“还不是他那古怪脾气,叫人想不出他娶了妻,夫妻俩相处是什么样的。我现在就生怕他大了想不开束发顶冠出家去!”
“倒也不至于。”康熙只能宽慰她道:“恒儿是个心里有数的。说来,他与胤禛一处十月入学,阿姐当真舍得?恒儿可还小胤禛一岁呢。”
“有什么舍不得的。”娜仁往靠背上一倚,端着碗茶慢慢呷着,神情语气都极平淡,仿佛说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孩子大了,便不能圈在自己身边了。”
康熙默了半晌,只道:“阿姐看得开。”然后半晌无话,康熙忽然来了一句:“胤祚打开了春便一直病着,德妃要照顾他,还有个五公主要照看。阿姐看看,把她手上那份事接来打理一阵子吧,叫皎皎管也好,豆蔻帮忙也好,先叫德妃把心神都放在孩子身上。”
这事娜仁不好推拒。况且康熙也给了她选择,没说一定叫她亲自管。
未多思索,娜仁干脆地点了头:“放心吧。”
康熙便微微舒了口气,瞧着是放心了,却又仿佛还记挂着什么,没敢将心全放下。
德妃倒是很痛快,甚至如得了救星一般,晌午在永寿宫听娜仁说了这事,下晌便命人将账册、对牌等物都送到了永寿宫来。
这些东西,娜仁是极熟悉,又生分。
人一送来,娜仁便叫皎皎将东西带回去了——皎皎是熟手,这些东西过了目,心里多少有了底,只叫娜仁放心。
娜仁便真放心了,安心将事情交给皎皎打理,自己继续对着那一本《梅花易数》钻研,有时看得眼睛里头冒火星,巴掌直往桌子上拍,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有时又兴致勃勃地,眼睛亮得吓人,用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对她这样子,琼枝略觉熟悉,有一日看着她睡下,回去打水洗漱,拧巾帕的功夫,猛地想起来——可不就是小时候学琴的样子,前者是一个指法怎么练也学不会,后者是磕磕绊绊地刚能弹会一支曲子。
她不由失笑,但见娜仁对这东西起了兴致,也不拦她,只在娜仁读书时候在旁做些针线,端个茶递个水,在她气急败坏拍桌子的时候捂住她的手,免得她把自己手心拍疼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没什么新奇的,倒也不算无趣。这一年不似去岁,众人的心里,有的焦灼着,有的也有盼头。今年宫中倒是没有哪位嫔妃的肚子有动静,有动静的是皇子。
那是五月里了,天气渐热,娜仁带着端嫔、万琉哈氏与兆佳氏攒了个麻将局,戴佳氏则笑吟吟地坐在旁边,照看着皎定与胤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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