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恒倒是十分淡定,每日起居照旧,起床后就在娜仁这边用膳读书,晚上回去歇息,搬家这项工作对他的日常生活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皎皎有时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感慨:“瞧他小小年纪这个稳重样子,等大了以后怎么了啊!也不知娶个什么样的福晋,两个人才能过好日子。若是娶一个活泼的,怕他厌烦人家,人家也看不惯他这个沉闷样子;若是娶一个也这是这样性子的,那可真是闷罐子凑一起过日子,一天也未必能说上一句话。”
“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娜仁已经想开了,她已经不是当年因为担心留恒婚事还特意去钻研梅花易数的那个娜仁了。现在的她,对留恒能不能娶到媳妇、会娶个什么的样的媳妇这样的问题,完全抱着“姻缘天定、强求不得”的心理,不打算多担心了。
担心再多又有什么用,到时候能娶到自然能娶到,若是他自己不想娶,谁也强迫不了他,他若是对娶媳妇这件事没什么成见也不反对,堂堂宗室亲王,还能剩在王府里不成?
娜仁很有一种光棍心理。
皎皎失笑,摇摇头,不再说这个。
迁居那日是个黄道吉日,阿哥所放了两挂鞭炮,娜仁送留恒过去,又最后查看过一次,见各处都预备妥帖,才放下心。
福宽忙着将带来的东西收整好,只匆匆用茶房送的热水替娜仁与皎皎沏了茶。知道他们有得忙,娜仁与皎皎并未留多久,只简单地坐了一会,便起身打算回去了。
“娘娘!姐姐!”留恒叫住她们,见娜仁扭身看向他,抿了抿唇,还是道:“恒儿恭送娘娘,恭送姐姐。待安置下,晚间再回去向您请安。”
“好。”娜仁轻笑着,又走回去揉了揉他的头,方带着皎皎走了。
纵然她一贯以洒脱自居,回了永寿宫,对着空了的偏殿,不免也觉着心里空落落的。
看出她的不自在来,皎皎眸光微黯,面带些忧色,走到近前又敛去忧色,对着娜仁笑道:“不过是恒儿换了个地方住,每日请安还是能见到面,您有何必伤心呢?”
“我并不是伤心,只是想到这么多年,似乎我总是看着身边的人离我渐远。”娜仁随口感慨一句,也没指望皎皎能感悟到其中的什么意思,只笑着看她:“不过额娘是最想得开的,有时候觉着其实也没什么。众生有聚散,人终有生死,离离散散,这不就是人吗?”
皎皎微怔,忽然倾身,伏在她膝上,紧紧抱住她的腰,哑声道:“您这样,叫女儿怎么舍得啊。”
她的婚期已经定下,便在今秋,九月里,正是秋高气爽、大雁南飞的时节,她会伴着满城金黄的菊花,风光无限地嫁给意中人。
娜仁轻抚着她的头,目光悠远,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当年……也是别了自己的父母,时候长了就习惯了。”
只是当时离开家的时候,并没想到计划里只是几年的分别,却演变到如今,几十年不曾相见的地步。
甚至若不是她常常回忆,穿越一回记忆力又见长,只怕父母的音容在记忆力都会逐渐模糊。到了今日,前生的人她记住得已经不多了,都是对她而言,最紧要的。
这些年深宫之中,偶尔感到孤独的时候,想念他们,又会觉着委屈。
收回跑远的思绪,娜仁低头看了看皎皎,轻笑了一声:“人啊,活一生,若是不出去闯荡闯荡,岂不是白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皎皎还伏在她膝上没动,只抬起头,仰着脸望着她,一双眼黑白分明清澈见底,其实她这些年已经有了沉静稳重的气度,也有了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手段。但此时,她就这样伏在娜仁的膝上,小兽一双,一双眼水润润的,直叫娜仁心都化了。
“多大人了,还当自己是个孩子呢。”口中如此说着,娜仁面上的笑意却不作假,揉了揉她的头,一字一句,缓缓道:“额娘只希望你知道,无论你走多远,你总还有个家,家里有人惦记着你。”
她此时,待皎皎是如此。那当年,她离家远去的时候,她的妈妈又是怎样的你?
无论当年的老和尚还是愿景,都说她能够如愿遂意。
但愿真能遂意了吧。
不然……晚年丧女,对她的父母来说,太苦了。
况且……那边也有她惦念的人。其实本来,从山里出来的时候,她是打算直奔珠宝店买戒指的。
冷静了几年,她觉得她应该给那个人一个结果了。
可惜,都耽搁了。
娜仁眨眨有些湿热酸涩的眼,牵起唇角,想要笑一下。
但落在一直望着她的皎皎眼中,这个笑透出那样多的酸涩与无奈。
皎皎沉默了,盯着娜仁看了一会,最后默默将头埋在她怀里,仿佛轻轻蹭了蹭,十几岁的大姑娘蜷成一团紧紧贴着她,也不知是谁在向谁取暖。
对于留恒搬出去这件事,娜仁很快就习惯了。他如今和胤禛一起入了学,早上不会过来请安,但晚间还会回来与娜仁和皎皎一同用晚点。
茉莉逐渐习惯了做两人份的早膳与晚膳,最初那几日不知不觉地便备多了,怕摆到桌上叫娜仁看了伤心,小厨房的几个人都把自己撑得不轻。
也没什么习不习惯的,娜仁从前的生活就不是围绕着孩子转,如今孩子走了,她做的事情仍是照旧,该插花插花,该合香合香,该弹琴弹琴,偶尔还画几笔画,虽然作品颇为“匠气”,却也够叫她自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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