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违反律法是错,那这个世道受婆婆欺负开始反击的小媳妇们可真是可怜;若说遵从本心是对,那因为某一样东西自己没有又不想付出便去做强盗的人就对了吗?
对与错,本就是相对而言的。
娜仁不想和佛拉娜掰扯这样的哲学问题,只平静地呷了口茶,被烫得一个激灵,险些没端住高深莫测的形象。
佛拉娜对她还算了解,方才没看出她走神是她演技高超,这会却逃不过佛拉娜的眼睛,登时佛拉娜又是好笑又是无语,连声催促人舀冷水来给她漱口,又将她手上的茶碗端下来,柳眉倒竖:“多大的人了?喝口茶还不知道注意……快漱漱口,不要烫坏了。”
从少年时到如今,她对娜仁总是有一万个不放心,仿佛有一时半刻不注意,娜仁就会出点事情,或是自己主观搞出来的,或是疏忽搞出来的,真是叫人头疼不已。
她忍不住又开始碎碎念娜仁,娜仁只能睁着眼睛听着,不着痕迹地长叹一声,在心中告诉自己:认命吧。
公主出海之事有了定论,皇帝和太皇太后摆明了支持,旁人私下议论纷纷,康熙对此持放任态度。
不过皎皎在宫中积威颇深,大部分老资历的宫人不敢私下议论她的不是,倒叫豆蔻耳根子清静些,也就没报到娜仁跟前。
至于皎皎本人,她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二月,春光明媚。
娜仁送别了其勒莫格、尚红樱与皎皎和安隽云,拉着女儿的手依依不舍,却还是不得不道别。
其勒莫格在旁只笑:“还是女儿亲啊,当年送我的时候,也没见这样舍不得。哥哥心里多伤心难过啊?”
那日苏面色微沉,看了他一眼,轻咳一声:“圣驾当前,言语仔细着。”
“无妨。”康熙摆摆手,他与其勒莫格从前还有一份君臣约束,如今其勒莫格已然辞官,多年的狐朋狗友知己之交的情谊就显现出来。
他并不在意其勒莫格随意的态度,甚至感到由内而外的放松与舒服。
但此刻,他沉浸在将与女儿分割许久的悲伤之中,或许又有些微复杂的情感掺杂在其中,不解、豪情、鄙弃、骄傲……
他此时心境太过于矛盾复杂,望着皎皎好一会,只说了一句:“一路平安。”
这句一路平安,便胜过千言万语。
他未必肯定皎皎的想法、支持皎皎想做的事,但他却不会制止与打压。
只看皎皎真正能走到哪一步吧。
他当日的让步,不只是被皎皎与娜仁打动,更多的是心中真情实意地想要看皎皎究竟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那是他的女儿啊。
康熙看着皎皎,心中如是想到。
无论皎皎做成了什么、成为了什么样的人,万民惊讶也好、万人唾弃也罢,都是他的骄傲。
他一时眉目深情温柔极了,望着脊背笔挺站在日光下的皎皎,仿佛在看着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拥有另一种可能的另一个自己。
他们都受到了太多太多的束缚,某种意义上,皎皎收到的束缚不算重,因为比之他,皎皎还可以拥有自己的选择;而在另一种意义上,皎皎受到的束缚比他还要重,因为先天而来,皎皎受到的压迫与要遵守的规矩,就比他要多且严苛。
世道如此,他曾想要叫皎皎在自己的身旁活得恣意快乐,如今看来,是皎皎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也好。
再是不舍,胸怀远大的人也会踏上注定属于她的征途,旁人无法阻拦,只能目送。
送走了皎皎,娜仁好些日子郁郁不乐,康熙见了便道:“走之前你多想得开呀?如今伤心的也是你。”
娜仁撇撇嘴,没和他斗嘴。
康熙却有些不习惯,在炕上坐定了,吃了半碗茶,凝神思考了一会政务,忽然对娜仁道:“给伊尔根觉罗家小定的礼将要备齐了,三月下聘,阿姐你不如看看能帮贤妃忙活些什么,也打发打发时间。”
“算了吧,为了娶儿媳妇奋斗,她现在一身斗志昂扬的,我也帮不了她什么。”娜仁耸耸肩,“还是不要去给她添乱了。”
康熙绞尽脑汁,还是没想出什么能叫娜仁排解忧伤的法子——其实他自己还有些伤心女儿远走,有时会莫名郁闷,不过因着政务繁忙,想起来的时候少,才能坐在这里嘲笑并担忧娜仁。
最后他决定叫娜仁将佟贵妃手上的那一部分宫务接过来,并且还振振有词地说了一大堆,道佟贵妃如今身子不大好,想叫她好生安养些时日。
娜仁死活不上钩,推说自己要闭关创作,把这件差事推给了钮祜禄贵妃与并未忙于儿女婚嫁的宜妃与德妃。
钮祜禄贵妃、宜妃、德妃对这件事情有什么感想,娜仁并不关心。
为了照顾她的写作事业,皎皎临去前特意将书局这一块的产业留下,或者说这产业本就是为了帮助娜仁发展才创立的,只占了皎皎事业版图中的一小块,多了少了都没有什么影响。
她特意没将这书局转手,而是交托给伴云打理,也无需她多费什么心,只要定时盘盘账目、压制住底下办事的人不要起二心便是了。
伴云的陪嫁中也有铺子产业,这事对她而言不过是顺手一办。本来还执意不要佣金,皎皎坚持给她分了三成红,还是在她再三拒绝的情况下做成的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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