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看了她一眼,微微拧眉,心中略有了些猜测,却暂且压下。
太子妃并未插言,只笑着坐在一旁,待众人喝茶的时候才对娜仁道:“慧娘娘庭前那两株石榴花开得真好,我出阁前闺中庭院里的石榴花已快要开败了,慧娘娘这里的还繁盛鲜嫩极了。”
“她宫里的花素来开得比别处都好。”端嫔道,“也难为了那两棵树,年年你都采那么多送人,还源源不断地开,秋日也不少结果。”
娜仁道:“我今年还真没送几个人,这不是一直忙着——今儿太子妃也来了,等会回去的时候带些回去,簪着好看,或者用细花丝串起,用清水碟子养上,也能开一二日。”
太子妃并未推拒,只笑着应声:“那便多谢慧娘娘了。”
“这有什么,往年我也要送出去不少,今年你新入门,便取个好意头吧。”娜仁又看向戴佳贵人,道:“你前儿个说要些入药,我却给忘了,今日给你带些回去?”
戴佳贵人笑着道:“您是贵人多忘事,指望您只怕是没个结果的,琼枝已打发人给我送去了,满满当当一篮子,足够用了。”
“那就好,别耽误了你的事。”娜仁便松了口气,又嗔怪着对琼枝道:“你也不提醒我。”
琼枝略感无奈,心道说了您得记得住算,但眼下有外人在,她也没有说出来,只温顺地应了声,道:“是奴才之过。”
她这样应下,娜仁反而莫名地感到心虚,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她,见她镇定自若从容不变,又看不出什么,只能自己纳闷。
后来僻静处,娜仁问了皎皎,“是你和安隽云……安隽云是万万不会和你闹别扭的,真闹起来别扭,他也玩不过你。莫不是皎娴与那……叫什么来着?淑慧姑母的那二孙子,相处得有不快?怎么我和你荣娘娘都没听说过。”
“乌尔衮。”皎皎神情平静,却透着冷意,先是宽慰娜仁,“乌尔衮没什么,他和皎娴相处得不错,有淑慧姑祖母处处照顾着皎娴,公主府里的人也被皎娴降服,她如今在巴林部可以称得上是如鱼得水,再没有更自在的了。”
说到这,她眸光柔和些许,透出几分笑意,“记得去岁来信,她还和我抱怨说乌尔衮夏日里不许她吃冰,说是抱怨,其实满纸都是炫耀。”
“然后你怎么做的?”娜仁无端地有些好奇,想知道皎皎会不会幼稚地“抱怨”回去。
然而皎皎是从来不会让她失望的,只见皎皎淡定一笑,用很平淡的口吻道:“我叫隽云模仿我的字迹和口吻给皎娴回信。”
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安隽云从来不会叫腹中饥饿的犬类失望。
娜仁瞬间明了,皎皎没有沉溺于这瞬间的欢喜中,收敛起温和的笑意,神情复杂地道:“皎娴算是幸运的,有许多抚蒙的宗女,其实在草原上的日子并不好过。远离亲友、家乡、故土,或与夫婿离心,或与婆母不和,宗室贵女的傲气,并不会帮助到她们什么,反而会使她们碰壁。宗女毕竟不是公主。许多抚蒙过去的公主都不是万事顺心,何况她们。”
娜仁一时默然,好一会才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如今秋狝频繁,皇上时常巡视蒙古,宗女们也算有所倚仗。”
“她们要立起来,才能站住脚。”皎皎缓缓抚平膝上衣摆的褶皱,神情郑重,平静却肃穆,她嘴唇似乎轻轻嗫嚅了几下,娜仁没听到她说什么,疑惑地问,她却只对娜仁一笑。
温柔而和缓,神情却坚毅到不容人忽视。
娜仁下意识地觉着她这会心里的想法只怕不了得,定了定神,道:“我回头先召见几家宗室命妇……”
“额娘不必操心了。”皎皎按住她的手,眉目带着笑,又似是宽慰,沉着地说出了最残酷的真相,“她们未必不知道,只是知道了又有何用?能给女儿的撑腰的早就撑了,余下的多是没有那个底气的,便是您召见了,询问或是提点,也是无用的。”
娜仁拧拧眉,“那要怎么办?待秋狝时,我来替她们撑腰?”
“还是要她们自己立住才好。”皎皎一字一句地道,又放柔缓神情,冲娜仁一笑,“您且放心吧,女儿与皎娴已经商定好了。”
话说自太子妃入门之后,娜仁便清闲下来,皎皎在京中留了能有月余,时常入宫,也曾在永寿宫中小住过,有女儿陪着,三五好友闲话打牌,过得端是神仙日子。
不过皎皎并不会长留,动身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康熙习惯了女儿山高水远地去浪,虽仍旧不舍,却没多做挣扎。
只私下与娜仁感慨过,“人说父母在不远游,咱们却留不住皎皎。”
“你这话说的……便当皎皎抚蒙了吧,你看皎娴远嫁、皎定眼看也要走了,不也都是许久不能见一面,没什么区别。”娜仁非常淡定地道:“咱们家的姑娘父母尚在便远游的多了,也不差皎皎一个。”
康熙一时微怔,然后久久未语。过了半日,他长叹一声,感慨,“朕又何尝不希望这些儿女都留在身边,承欢膝下,时常相见。……皎定的嫁妆快要预备齐了,钦天监择的吉日也将近了。朕打算叫胤禔去送亲,他也成熟老练,能办些差事了。”
“这话你该和贤妃说。”娜仁语气轻松散漫,随意地倚着引枕,望着窗外大片大片的火烧云,不知究竟看向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