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娜仁不识得,那命妇她却认识的,正是阿灵阿之妻。
但娜仁并未率先开口,而是神情平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只见阿灵阿夫人向娜仁请了安,没等到娜仁开口问她做什么也不显得窘迫,笑吟吟地牵着那少女的手,道:“这是奴才的小妹,今年十九了,尚未有幸见过娘娘,今日奴才斗胆,带她上前来给您请安。”
娜仁凝神看了那女孩一眼,又看向阿灵阿夫人,没搭这话,口吻淡淡地问:“你去给德妃亲过安了?她是你姐姐,你给她请过安了便罢了。我一向安好,劳夫人挂念。这就是遏必隆大人的遗腹女吧?如今要守她姐姐丧期,倒是可以在家中多留些时日。唉,真是时运弄人,如今经了这一桩事,只怕耽误了姑娘的花期……你家女孩可定下婚事了?夫人向来以贤闻名,想来待小姑也如同自己的女儿一般,自然会为她操持一切,倒是本宫多想了。”
不等阿灵阿夫人说什么,她噼里啪啦一通乱拳打死老师傅,便是阿灵阿夫人有心说些话引荐自家女孩,这会也全被堵住了。
见阿灵阿夫人笑容局促的样子,娜仁又道:“德妃是你的亲姐姐,有什么话,你和她说更方便些,若有什么事,叫德妃转告本宫也是一样。或者等你家这姑娘出嫁了,看在她两个姐姐的份上,本宫也可以给她一份添妆。”
那姑娘登时满脸绯红,又羞又恼,偏过头去,无论阿灵阿夫人怎样拉扯她都不愿回头开口。
娜仁见状,心中一叹,感慨如今碰上的真是战斗力越来越弱了,一时觉着无趣,心中又闷闷的,不欲多言,便摆摆手,道:“你跪安吧。”然后带着端嫔等人径自离去了。
直到踏上西宫长街,端嫔才睨了娜仁一眼,带着些打趣,眸中又满是无奈,“你倒是干脆,一通乱拳堵死了阿灵阿夫人所有的话,也不怕德妃替她妹妹出头找你不快。”
她只是随口一说,德妃自然不会轻易得罪娜仁,倒不是有没有那个胆子,娜仁在宫里的王霸之气还没到那个份上,而是德妃敢不敢得罪、能不能得罪、肯不肯得罪、会不会得罪。
听端嫔如此说,娜仁只是轻嗤一声,“她大部分时间脑子还算清醒。”
端嫔了然,失笑道:“你这张嘴啊,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言罢,她微顿了顿,又唏嘘着道:“这宫廷就仿佛是一座鸟笼子,外头看着繁花锦簇莺啼婉转多热闹,里头的人或是随波逐流,或是烦恼忧闷,认命的也不过清静一生。他们却当是多好的地方一般,总想将自己的女孩送进来。送了一个还不够,一个接着一个的送,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也不会在意。”
娜仁冷笑道:“他们未必不知道这里不是个绝好的地方,也定然知道他们送进来的人过得并不快乐,但他们不会在意的,他们在意的东西注定了要牺牲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叫她们前赴后继,为家族献身。自以为聪明绝顶,能把所有人当棋子,其实……呵,不过如此。”
端嫔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好一会才哑声涩然道:“你这话锥心。不过我看,这回他们家怕是不能如愿了。”
“皇上不配合,他们再怎么努力都只是无用功。还想从我这里走门路,真的长得不美想得美,她姐姐都没搭理她,还看不明白是什么事吗?”
娜仁嘲讽起人来是真刻薄,端嫔听得哭笑不得,只得道:“德妃是绝不会帮她的,一看德妃几时向万岁爷举荐过人?好了,不说这个了。方才在那边,我怎么看阿灵阿夫人和法喀夫人怪不对头的。”
“嫁了人,一身荣辱系在男人身上,她们两个有直接利益冲突,爵位那样大的一块肥肉,最后阿灵阿这幼子得了好处,法喀这个‘长’房反而落寞了。阿灵阿夫人志得意满不说,法喀夫人看她是绝对不会顺眼的。”娜仁道。
端嫔神情复杂,“好歹是娘娘的亲妹妹,行事风度却没有半分像娘娘的地方……”
法喀之妻,原配乃是宗室阿颜图之女,早逝,继娶的是噶布喇之女,孝诚仁皇后之妹。
和她比起来,阿灵阿夫人之父不过是包衣护军参领,在噶布喇面前就是微末小官,出身实在是卑微,她一向也不大看得上阿灵阿夫人。
从前妯娌两个便不对头,她凭借父势夫势一向是压倒性的胜利,后来法喀被夺爵,阿灵阿袭爵,她在男人爵位与自己的诰命上被阿灵阿夫人压了一头,自然不乐意。
且她也不愿意低头,这些年和阿灵阿夫人几乎是见面就掐,京师贵眷几乎都已经习惯了。
但今日这样应当庄重的场面,她们在贵妃灵前竟还在言语上明里暗里互相讥讽,实在是叫人看了笑话。
不过热闹可不止是后头的,没过几日,娜仁便听说前头官员行礼时法喀与阿灵阿也闹将开来,如今钮祜禄家遏必隆这一支的家事可真是成了笑话一场。
康熙因此颇为不悦,或许也是借题发挥,发作了一场,自此以后,钮祜禄家算是将送女入宫的心思彻底压下了,不敢再提这个。笑话,这种时候,小心谨慎做人尚且不够,怎敢再往后宫内廷伸手。
娜仁算是可以松一口气,继续过清静日子了。
康熙这一回敲山震虎,也把旁的试图从后宫这几位主位这里走门路,将自家女孩送进来的人家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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