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能想象到太皇太后是怎样竖着眉怒骂她身边人的。
还是算了吧。
她还想在宫人们的口中做一个正常的娘娘,不想把“永寿宫那位好脾气”变成“永寿宫那位疯了的”。
见她嘟嘟囔囔颇不情愿的模样,太后忍着笑给她夹了一块消食的金糕,冲她眨眨眼。
娜仁长舒一口气,忍了。
膳后,宫人捧了乌梅陈皮煎的消食蜜茶来,三人各碰一碗,在暖阁里各自落座。
说起闲话来,太皇太后忽地道:“贤妃她近来是很清闲吧?”
“怎么说?”娜仁一个激灵,脑子里那根弦瞬间绷了起来——能叫太皇太后问起,定然不是无缘无故的。贤妃与慈宁宫素日并不大亲近,或者说贤妃登不上慈宁宫的门,太皇太后素日也不会提起她来。今日说起,必定有事。
她最先想到的就是贤妃在处理宫务上是否有什么疏漏,脑子里快速转了一圈,又自己打消了这个想法。贤妃素来行事谨慎周全,过手过的宫务绝不会有什么纰漏差错。
那是因为什么?
娜仁略觉疑惑,睁着满是求知欲的大眼睛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倒是不紧不慢的,先呷了口茶,然后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拭了拭唇角,方缓缓开口道:“前儿个科尔坤他夫人入宫问安,你还没回来,到了我这里。念着她额娘,我也见了她,她说话倒是有意思的,我听一乐呵,后来仔细回想着,她是来我这告状来的。”
娜仁瞬间明了了,苦笑一下,“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了,贤妃我是劝过了,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她也听不进去。”
“你召见老大媳妇,开解开解她吧。”太皇太后神情中带着些怀念的意味,幽幽道:“当年她郭罗玛嬷,也是数一数二利落干脆的人,算起来和你一辈,可惜你却无缘见到她。”
太后对娜仁闻声道:“大福晋的郭罗玛嬷是咱们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之女,那格格当年与老祖宗交情不错,她产女后早逝,老祖宗对大福晋的郭罗玛嬷多有照拂,和科尔坤的福晋自然也有几分香火情。”
“……我明白了。”娜仁想了想,道:“我回头召见大福晋,好生开解开解她,再与胤禔说道说道。总归是他的额娘与福晋,还是他在里头能做的事情多。”
“是啊。”太皇太后感慨着,“这婆媳相处啊,男人在里头能做的事情多的。你男人若是个愚孝的,女人的日子便不好过;若是偏向媳妇的,又太不像话;在中间能做到不偏不倚两边调和的,才是最难得的。”
娜仁低头喝茶没出声——你大重孙子现在是夹在中间两边为难,而且很偏向你所说的“太不像话”那个。
不过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是她站在胤禔的角度,或许她也会如胤禔一般。
一个是总想掌控自己步步紧逼的额娘,一个是温柔婉顺处处退让的妻子,选哪一个不是显而易见的?
能叫科尔坤夫人那样一个不大爱惹事的人入宫来拜见太皇太后,又冒着太皇太后震怒的风险诉说委屈,想来大福晋在她不在宫里的这几个月,是受足了委屈了。
见她将这件事应下了,太皇太后便放下心,众人又说了几句话,因见外头太阳落山了,娜仁道:“也到了留恒请安的时候,我先回去了。”
“去吧。”太皇太后点点头,又唤住她,“这有地方新进的杭罗,你带回去吧。”
娜仁道:“内务府也送去永寿宫一些,送来您这的,您就留着裁衣吧,那杭罗料子轻薄顺滑,难得的是细密又透气,最适合夏日穿不过了。”
太皇太后笑了,“我这一把年纪了,倒不怕热,只怕凉风吹,穿不得那些纱罗裁的衣裳了,你便带回去吧。瞧咱们娜仁,人说心宽便得好颜色,果然是不错,放在外头也是做玛嬷的年岁了,她小脸还水灵着呢。”
即便娜仁一向以“年轻”自诩,听太皇太后这样形容她,也不由得摸了摸脸,深深的怀疑:她长得有那么像瓜吗?
不然缘何太皇太后都夸上了。
不过转念再一想,她不正是年轻呢吗?活了两世,她心理年纪可有六十多了,哪家六十多的老太太像她这样活泼美丽?
哼,只要心态够年轻,姐今年二十,明年十八,永远不用承认自己老了!
从慈宁宫回去之后,她倒是没着急叫大福晋来,先招来豆蔻吩咐了两句,待留恒过来,又和他说了会话。
“你用过宵夜了?我从慈宁宫带了些脆笋,你带回去,明日早膳时候可以用,吃着倒是不错。”娜仁徐徐道:“也要用些荤腥,虽然喜欢清淡口味,可终究还在长身体。玫瑰乳酪酥饼是你喜欢的,哪日想吃了,叫人过来说一声,我叫茉莉做了给你送去。你阿玛当年……”
娜仁顿了顿,留恒看着她,带着几分很温和的笑意,“我阿玛当年也很喜欢娘娘宫里的玫瑰乳酪饼,无论是软饼还是酥饼,都很喜欢。娘娘您说过许多次了。”
“是,我在南苑住着的那些日子啊,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梦到你阿玛和你娘。你若有空闲时候,抄两篇经文给他们吧。这也四月里,很快就是你阿玛的忌日,我想着,给他办场法会吧。你也这样大了,由你去寺庙里找人操持,他会很欣慰的。”娜仁注视着他的眉眼,缓声道。
留恒却迟疑了一下,道:“七月十五是您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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