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听她这样说,更是心酸,只用帕子快速抹了把泪,别过头去不想叫皎淑看到她落泪的脆弱模样,只道:“快与你额娘别过吧。”
与郭络罗贵人别过时,皎淑看起来反而没有那么脆弱,母女两个紧紧握着手,四目相对,均是眼带泪光。
“……额娘,您要珍重。”到底是皎淑先开口,她声音沙哑,带着泣音,“女儿要去了,您要好好的。”
郭络罗贵人定了定神,眼眸含着泪强笑笑,轻抚皎淑冠顶上的金凤,声音轻轻的,却很清晰地传入皎淑耳中:“额娘的女儿啊——远嫁在外,莫要任性,凡是三思而后行。周嬷嬷是可信之人,有什么事,你只管与她商量着办吧。”
皎淑又是沉沉一应声,如此尽数别过,起身后,她忽又转头看向皎皎,冲着她灿烂一笑,道:“长姐要记得去看我啊。”
皎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会的。”
为皎淑送嫁的两位命妇适时上前,由位尊的一位提醒道:“动身的时候到了。”
福寿捧着红盖头上前,太皇太后站起身来,拿起那盖头,轻轻一甩,盖头下四角坠着的红流苏在半空中飞扬,盖头边沿点缀的珍珠与红珊瑚石也轻轻摇曳,用彩色丝线混合金银线攒着米珠绣出的鸾凤和谐光彩闪烁,一派皇家富贵。
在蒙上盖头前,皎淑扭过头,唇角带着笑,眼中却含着泪,轻声道:“慧娘娘,皎淑走了。”
“去吧,往后好好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娜仁温声对她道。
皎淑轻轻地、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冠顶沉重,叫她不能真正地低下头,她只是这样,表达自己听到了。
然后盖头一落,又有一位公主,将要自宫中离去远走。
目送着皎淑在命妇簇拥下坐上从内宫出宫的辇轿,娜仁一歪头,看到站在她身边的皎皎目光沉沉地望着离去的辇轿,神情似有几分幽深复杂。
“之后的路,由她自己来走,她会好好走下去的。”娜仁拍了拍皎皎的手,温声道。
皎皎笑着,点了点头,“她会的。”
皎淑远嫁,送亲的是五阿哥胤祺。
对于皎淑的离去,最舍不得的大概就是宜妃与郭络罗贵人了。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一位公主远嫁,只有其余公主与她们的母亲会有些物伤其类的感伤。
这一次,即便是素来与宜妃不对头的德妃也并不例外。
她膝下远有二女,其中一女亡故于今年春日,年仅十二岁;另一位公主,如今也是将笄之年。
她不确定,她这个女儿,有一天是不是也会离开她的身边。
德妃焦急、无力、不知所措。
她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够将自己的女儿留在身边。
这事暂且不提,只说留恒,自皎淑出嫁之后,想到她与留恒同龄,康熙便又有些焦急。
但他又不想去催留恒,只能与娜仁念叨:“阿姐你说,恒儿如今是半点心思都不在成家立业上,每日只往道观和庄子里钻,这可怎样是好呢?隆禧这一支的香火啊,可全都靠在恒儿身上了,他不成婚怎么行呢?”
“他不成婚,往后便从宗室中择一好的过继,白捡一个亲王爵,总有人乐意的,留恒也有大把大把的人来挑选,总能选到合心意。”娜仁静坐品茶,淡定极了。
康熙一瞪眼:“那怎么能行呢?过继的到底不是亲生,心里难免向着自家……”
“好了,你有这个心,去絮叨恒儿去。”娜仁打断他,“这又不行那又不行,催婚又不催正主,来念叨我有什么用?我能亲自上阵帮恒儿娶了吗?你也不要着急,这种事还是要看缘分,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康熙幽怨地看了娜仁一眼,“阿姐你可真是看得开啊。”
娜仁全当好话听了。
公主出嫁已在冬月里,随后宫中紧锣密鼓地预备过年,年后,康熙又要巡幸五台山。
这次太皇太后仍旧是饶有兴致地跟着去了,在五台山上虔诚地拜过,洒了大把的香油钱,又叫娜仁求签,请高僧来解。
这是这些年每每到寺庙中,时常会发生的了。
太皇太后常念叨着,说她已经老了,天命而已,不知能活到几时,凶吉与否,都不想再算了。但娜仁还年轻,若是能测算出什么来,是凶便尽力避过,是吉便可以安安人心。
娜仁借此笑过太皇太后,道她修佛修得不够通透,命有凶吉,一时避过,又岂能长久的避过?
太皇太后振振有词地表示佛经里还有说虔诚信奉便能趋吉避凶呢。
娜仁一时默然,竟不知如何反驳。
只能在心中愤愤道:有些著经书的人过分了!为了信仰香火,竟然欺骗无辜老人。
但这话她是不敢在太皇太后面前说的,怕挨削。
解签是惯例,大师给出叫太皇太后满意的说辞也是惯例。
娜仁听着大和尚把她说得天上仅有地下无双的好命,无论心里信不信,暂且权当真话听。好听顺耳的话,谁不喜欢呢?
在巡幸五台山的同时,康熙还降旨命大阿哥与大学士伊桑阿祭金太祖、世宗陵。
一旨在前朝激起千重浪,娜仁有时心中复杂,默然无话,回宫之后,还是从寝间炕床内侧的小炕柜里寻出一个巴掌大小精精巧巧的小匣子,摩挲把玩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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