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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生平第一次真正见到娜仁的虚弱,是在娜仁为他挡下刺客刺来的剑的时候。
    满目的鲜红、遍身的血,他头次见到娜仁双目紧闭,虚弱地昏迷着,呼吸都是那样的微弱,淋漓不止的鲜血染红了一张又一张毛巾、一盆又一盆的清水。
    从前的鲜活、活泼不复,但就在她昏迷之前,还强笑着,对他们说:“没事,莫怕。”
    那是康熙第一次那样真切地感到无力与愤怒,但生死面前,便是人间帝王也只能卑微地祈求神佛,其余的事情,什么也不能做。
    他不敢想,如果当年娜仁没有再睁开眼,事情会怎样。
    或许是偌大皇宫中,再没有一个人,会恣意地笑、闹、撒娇,再也没有一个人既会心疼他、保护他、照顾他,也会毫不婉转、直截了当地向他讨要好处、要求他做事。
    娜仁教会了康熙享受别人的关爱的同时也要反哺与人,两个人报团取暖,走过偌大紫禁城中许多许多孤独、无助的冰凉日子。
    康熙不敢想象。
    如今细细想来,娜仁表达自己愿意留在宫中的时候,康熙心底也隐隐感到庆幸吧。
    如果娜仁愿意出宫,他会为娜仁扫平前路,寻一个听话的夫婿,保她一生如太皇太后所期望的那般安稳顺遂。
    但人心,哪里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呢?
    科尔沁、还只存在于构思中的“夫婿”……许多许多,康熙不敢保证,如果娜仁出了宫,他是否能够真正保证娜仁一声平顺。
    即便只有万分之一出现变数的可能,他都要慎而重之。
    娜仁留在宫里,就大不一样了。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康熙有把握,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娜仁能在宫中活得比少年时还要骄傲恣意。
    保她永远,傲骨不折。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娜仁自己的意愿之上。
    他希望娜仁活得顺心,过得快乐。
    又或许,只要娜仁顺心快乐了,小小的他,少年时候,与娜仁依偎着相互取暖的他,也过得顺心快乐。
    ……康熙在床上空躺许久,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脑子乱得很,睁眼盯着床顶双龙戏珠的刺绣,没有半点睡意。
    他是习惯时刻保持自己脑子清醒的,每日从早到晚数不清的政务填满了他的头,每一笔落下可能都会牵动无数百姓的生机,他必须清醒、理智,为自己朱笔批下的每一个字负责。
    但现在,他脑子很乱,也完全不想整理一下思绪,叫自己清醒起来。
    一豆烛光微弱,外头的梆子声在一片寂静的夜里显得那样明显。
    第156章
    十月为皇太后六旬万寿,娜仁早早从南苑种回京,留恒也自江南归来。
    比起留恒更叫人惊喜的是皎皎,她事先没有知会过任何人,是在她乘坐的船将要临靠上岸的时候,才使人传信回宫。
    许是为了避讳,也是为了不那样惹人眼球,她一向习惯在边海换船,乘比出海的巨轮小些的寻常船只回京。
    乍然一听到这消息,娜仁与康熙均是又惊又喜,忙禀给太皇太后和太后知晓,果然两位老人家也极为欢喜。
    太后眉开眼笑地,口中仍道:“这丫头,不过是个小生日罢了,也值得她奔波一回,也不知过年时候还回不回来。”眉眼间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
    虽然是她要过六旬大寿,娜仁还是没忍住,多年互怼已成习惯,这会嘴快过脑子地道:“您要是如此看得开,不想小辈聚在身边热闹热闹,又为皎皎照相,那这会去信,叫皎皎转程回去,到年底再回来,省得麻烦一回。”
    太后斜睨她一眼,轻哼一声,“你就不想念皎皎吗?”
    “好了好了。”太皇太后出面按住战火,对娜仁轻嗔道:“多大岁数的人了,行事还是这样孩子气,新做的小酥饼还堵不上你的嘴?”
    这是头次她在娜仁与太后的战争中明明白白地偏向太后,娜仁也不恼,插科打诨几句,伸手去摸小酥饼吃。
    康熙乐得坐着看热闹,也是从小到大看习惯了的,这会端着一碗奶茶呷着,满面的感慨,“皎皎这丫头一走就是两年,也真舍得,若不是皇额娘您的生辰啊,她还不知几时回来呢。柔维丫头今年也四岁了吧?想来都能跑能跳了,也不知在船上过得怎样,小孩子最是要养得精细用心,船上的环境哪里比得京里。”
    康熙兀自絮叨着,俨然对此早有意见。
    但说给女儿女儿又不听,便只能霍霍娜仁,以及与他意见相同的太皇太后等人了。
    娜仁平日里全当耳旁风,今儿个皎皎要回来,她心情不错,还饶有兴致地回了康熙一句,“这话你与皎皎说去。”
    康熙便不做声了。
    那是不说吗?那是说了皎皎也不听。
    抹一把老父亲的辛酸泪。
    康熙深沉地哀叹,太皇太后乐呵呵地看着,忽然道:“恒儿?快进来。”
    几人齐齐回头去看,便见宫女打起门口的黑底金绣流云卍字不到头的门帘,留恒微微一低头,便从殿外入内。他身着藏蓝绣玉竹马褂,腰配白玉坠,神情清正微冷,平静从容,端得一派端方出尘。
    四周宫人蹲身做礼,留恒微微一颔首,又走动近前向太皇太后、太后与康熙、娜仁行礼。
    娜仁惊喜地笑着,问:“几时回京的?信上不是说后日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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