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收到长姐的书信,言她今日回京,我便快马加鞭,赶了赶路程。”留恒答道。
他瞧着倒是还清爽精神,看不出风尘仆仆,可见是先回过府中修整的。
太皇太后叫他坐下,关切地询问一路来可有什么风波坎坷,在南边一切可都还好……
留恒耐心地一一回答,康熙忍不住朗笑道:“这小子在南边可不是很顺当了?今年南边第一季稻种了五亩地,得了十六七石粮食,第二季也得了十石!比从前可是翻了一倍不止啊!”
留恒并不骄傲,相反,他语气平稳甚至透着些许遗憾:“第一季每亩均得三石四斗,与京中时相算确实无差,第二季每亩却只得二石,甚至有二石不到者。我们盘算着,怕是一季稻与二季稻种植时间略晚,中间施肥养息也不足导致的,明年还可以更精进些。倒是京郊的庄子上——”
他说着,面上难得地透出些生动的喜意,“今年均算亩产已在四石之上,若是明年还可稳住这数值,便可以说这稻种改良是大有看头的。”
“可不是大有看头了!”康熙道:“是你们这群小子厉害得很!”
他拍着留恒的肩,觉着手下硬邦邦的,又笑了,“在外头历练历练,也结实了。”
康熙是已经准备好给这群人加官进爵了,留恒已为铁帽子王,封无可封,那就推恩其母。
不过……康熙拧着眉沉吟半晌,还是问:“你真不想入朝为官?只凭你如今的功绩,朝中大半官员均是不及,入朝之后无论在哪部办差都不会有人怀有异议。如今你也大了,总是要成家立业的,有个稳定差事,无论你日后想做什么,都有个托底的,不叫福晋跟着你奔波操心……”
他越说越远了,最后干脆回归催婚老一套,娜仁听得满头黑线,制止道:“可罢了吧,孩子不愿意,那就随他!左右已经是铁帽子王了,便是躺在王府里也能吃一辈子,如今有不是无事可做,非要孩子入朝做什么?”
太皇太后淡淡看了看康熙、娜仁与留恒,倒未开口插言。
太后素来是不管这些的,虽然留恒这事算是家事,但她见太皇太后未曾开口,便也未曾开口。
康熙满不赞同地拧眉,与娜仁辩驳:“阿姐此言差矣——”
“打住!”娜仁伸出一只手,手掌展开对着康熙,道:“先不说这个,不是说好了恒儿想做什么就叫他做什么吗?他如今做这事情做得正开心起劲呢,你又开始老一套,叫孩子还怎么专心做事?”
康熙蹙着眉道:“可他毕竟大了。”
“他如今这样,我看就极好!都铁帽子王,再是入朝当差,还能更进一步吗?就如今这样,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想做了便歇歇,可不比进了朝堂把自己都套在枷锁里,每日早上点卯晚上下差好多了?”
娜仁发动绝杀技能,“他阿玛将他和他额娘托付给我的时候,说希望我能庇护他们母子两个,叫他们活得顺心;他额娘把他托付给我之前,说过只求他一声顺心如意!”
其实娜仁并不是辩论高手,但架不住她能叭叭,即便只有一条道理,也能够翻来覆去地说上无数遍,而且每次都给套上好听好看的皮子。
对上她这样不讲究层层递进的道理的打发,康熙也是无奈了,纵然有一肚子的道理,娜仁只凭一条就能打回来,每每两方辩驳,最后都是以康熙感到无力宣告结束。
对于娜仁这种不讲道理并且永动的打发,太皇太后早就十分熟悉,这会见康熙落败,也不感到吃惊,只笑着问留恒:“前几年要给你指福晋,你说要自己寻个合心的。在京中几年,也见过不少女子,你都说不合心,如今去南地住了一年,可碰到合心的了?”
这问题,打从回京之前,留恒就做好了被问到的准备,故而此时并不惊乱,只淡定地摇了摇头,又恳切地道:“叫老祖宗为我操心了。”
“这有什么,我老了,能操心的事也不过是这些了。”太皇太后温和慈爱地注视着留恒,轻叹着道:“还望你膝下早日有嗣,你们这一支香火不要断绝,这样,等过几年,我见到你阿玛,对他也有些话说。”
这话一出,太后、康熙与娜仁便都坐不住了,娜仁忙道:“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等过几年,等再过几十年吧!”
康熙也道:“老祖宗如今身子正好,万不可有如此想法。”
太后更是道:“儿臣可是立志要活到九十九的,您怎可在此偃旗息鼓打压士气?”
难得她连用四字词语,太皇太后一扬眉,看看娜仁又看看太皇太后,饶有兴致地问:“我怎么不知几时你们两个竟都是一样的志向了?”
说的是娜仁曾经立志要活到九十九。
闻她此言,娜仁装模作样地叹息,“也罢了,也罢了,普天下这么多人,立志活到九十九的多了,我也不好挨个打假,便承认了他们吧。”
“活到九十九还用你承认?”太后轻嗤一声,“你承认有什么?得老天爷承认才算!”
说着,她又猛地住口,迅速双掌合十喃喃念着,“长生天庇佑——”
迷信。
娜仁很想不屑地轻哼一声,但算一算在场五个人,起码有一半是有宗教信仰的,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太皇太后与太后信佛、康熙和留恒加起来应该算是半个,至于娜仁……她也有一丢丢的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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