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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白芨的眼里,我见到了十几岁的姬尘影。便如姬尘影自己所说,那时的他瘦瘦小小,衣衫褴褛,形容狼藉,还脏兮兮的,只是坐得极端正,脊背挺直,神色也不卑不亢。
    “不换衣整理,又不上药,是不想活了?我倒是白做功夫,早知道就不救你上来。”
    小尘影面无表情,也不答话。
    我说什么来着?他的性子可不是一日两日来的。
    “你便是要去云州城,也不能这个样子去。”白芨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你自个儿照照镜子,别出门被当了乞丐赶出城,或还没到就流血身亡。你收拾,我吩咐马车送你去。”
    小尘影抬头看他。
    “看我做什么?”
    “那、些人……?”
    说话还不利索,他自小便是一个人,该着不会说话才是,看来万棺墓里冒充我的那人当真是给了他诸多影响。
    “死了。”白芨道。
    小尘影不动声色:“我、没杀。”
    “我杀的。”
    “……”
    “你不问为什么?”
    小尘影摇摇头。
    “哼,还不错,是个好性子。你既不愿人服侍,便自个儿处理吧。”
    “这里、什么地方?”
    “神草宫。”
    “不记得、有这样的地方。”
    白芨不语。
    我想,大概是他知道了姬尘影被丢在万棺墓十多年,如今赶来救人,姬家有人暗中把守万棺墓,他索性建宫立派,待时机将人捞出来。
    看他这些年在神草宫,怕是和青丘撕破脸,打定主意再不回去,当然,也是真的再没回去。
    嘴上说姬尘影没资格怪他,行动上却还是愧疚难当。
    ☆、小尘影2
    最终白芨也没有说出,自己为何来东海城建宫立派,就连自己是小尘影的亲舅舅都没提。
    小尘影问他为什么帮自己,他只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小尘影换好了衣服上好了伤药,再出来可就是另一个人了,眼见着白芨貌美,他也必不会差。
    不过,我倒是头一次见他有几分稚嫩。
    让他那般惦记的人必定在墓里多番护着他,若真是我,我怎么可能忘记。我可以肯定,定是有人打着我的名号,误打误撞叫姬尘影记着这么多年。
    白捡的便宜,说不上来为何高兴不起来。
    白芨送小尘影上了马车,记忆就在此断了,眼前复又一片漆黑,白芨的声音又响起:“……回来便好,我给你指了位师父,从今往后你便跟着他吧。”
    小尘影站在重楼殿中央,没言语。
    “人世百年,转眼须臾,有什么过不去,都得过去。”
    他还是不言语,白芨也不再劝,转身离去。
    其后的记忆,有白芨所见小尘影刻苦练剑的、小尘影研药看医书的,也有小尘影独自坐在重楼殿屋檐上望着远方,一坐就是一整日的。
    还有他晚上进小尘影的房间,想看看小尘影是否盖严实被子了,却没在床上见着人。
    烛火被点亮,小尘影站在他身后,剑锋刺眼,就架在他肩上。
    两人为此闹了不愉快,小尘影即便是睡觉,警觉性都极高,且根本不信白芨。
    这样剑拔弩张的相处之下,姬尘影长大,像我认识的那个人了,之后再见,是白芨赶到万棺墓里见他,在许多棺材板中间,他抱着一具尸身缓缓而行。
    走过一处不平地,险些摔倒,他如同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一般,突然跪在地上,将尸身抱在怀里号啕大哭,白芨跟在身后,并未劝慰。
    可怪就怪在,那尸身是什么模样,我无论如何去看都是模糊一片,分明白芨当时所站的位置,足够看得清。
    ……等等,我死时,穿着什么衣服?
    我怎么想不起来?
    我不应该想不起。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姬尘影哭得极其不克制,我听着也心烦意乱,总觉得心里像是少了些什么东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拿走,想安慰他,又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他也会这样哭。
    原来,这便是白芨说的意思,人生在世情义淡薄,便能活得轻松顺意。他这样为别人伤情,最终还是失去,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不知。
    再往后便是白芨说的弑师,只可惜我所见皆为白芨所见,便只能看到他好一顿质问姬尘影,为何要杀了师父。
    那时的姬尘影似乎长高了不少,只是性子行事完全未变,不愿说的就是打死他都不会说,白芨气得半死,赏了他一顿鞭子。
    姬尘影一声不吭地挨完了鞭子,将他师父给他喝的那药汤的药渣留给了白芨,转身离去。
    光团恰到好处消失,我久久无法释怀。
    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记忆里我这样的哭,是在入师尊内门那一年。当年我从万棺墓回家,云奕带人把守着云家,说爹娘已经将我逐出家门,从此再也不是他们的儿子,永无继嗣可能。
    身外华物,于我从来都不重要,我不是没吃过苦,也不是吃不了苦。我只想见一见他们,把怀里的药草带给她,守着她直到她的病好起来。
    我是不是他们的儿子又有什么干系,我只知道他们待我极好,我不能在他们孤立无援时离开。
    还记得我临走时,娘对我说,是她没能护好我,让我受委屈。而爹将家中令牌交给我,说日后如果被云家人欺辱,便拿出这牌子来,直到最后他们也是为我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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