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身体一向健朗,云家大门外,云奕竟敢对我说他病倒后,没几日就走了。
我至今都不能忘,云奕将那张药方子和所谓的“遗书”丢在我脸上时,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好弟弟,这些日子姨母病了,眼见着你消瘦不少,这是我从外求名医得来的药方,既然已经药石无医,不如试一试?”
我还记得他是这样对我说的。
——“你现在跪在我面前磕三个响头,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让你去见一见你养父母的尸身。”
我照做了,他却出尔反尔。
——“呸!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进我云家的门?他们死了,你也死了飞黄腾达的心吧!从今往后,云家没有云齐,只有我云奕!”
我一点也不意外。
后来便是上山拜师,好不容易求来师尊收我,起初在外门,做些打杂的功夫,师尊说我性子浮躁,不可堪任。
我自然是不可托付的,因我上山来只为有一日能亲手杀了云奕,师尊修佛法,自是不可轻易教我什么。
他看得准,我也不怕他看得准。
五年多里,近乎两千天,从未有一日懈怠,在得师尊点头的那一刹那,我知道,我终于盼来手刃仇敌的那一日,就在不远的将来。
那日师弟师妹们都来祝贺的祝贺,巴结的巴结,我却躲在后山大哭了一场,如姬尘影这般。
只是这些回忆,好与不好的,通通都没有姬尘影在,我想不起来,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便这样在院子枯坐到了天亮,姬尘影来寻我,我才回过神来。
他一眼就看出我不对劲,摸了摸我的额头:“怎么这样烫?”
“哥哥,我想回师门看一看。”
他不假思索,随口答应:“好。”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我?”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回答:“嗯。”
我想起他抱着那具尸身痛哭的样子,和我平日所见的相距甚远,他究竟有多少心思是藏起来,不让人见的。
如果那具尸身真的是我呢……如果真的是我忘了呢?
那……我一定要想起来。
一定要。
☆、又病了
看过白芨关于小尘影的记忆后,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在外头吹了一夜的凉风,又没休息好,裴毅的身子骨弱,第二日便病倒了,所谓病来如山倒,我全身发软,脑子也糊里糊涂,这糊涂中,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从头到尾,我都没见着姬青岚此人。
姬家的几个小辈都是统一口径,说姬青岚是在外头没的,我便先入为主,以为姬尘影和他胞弟是从小就在一块的,也以为姬青岚是在万棺墓里没的。
可是白芨所说,姬尘影的娘生下姬尘影便撒手人寰,又是哪来的姬青岚。
或者……是他那个混账爹和别的女子生的异母弟弟?
可惜那日后我都没见到白芨,听说他有事出门了,无法问一问。
若我猜得无错,那可真够乱的,我身体不舒服,又想着这些烦心事,养了两日总不见好,姬尘影日日来照顾我,比我还要心急如焚。
他是个学过医术的人,我便开他的玩笑,说哥哥你这学艺不精啊,还得练还得练。
他也不见笑,盯我喝药盯得更勤了,好像我会背着他把药倒了似的。
天可怜见,我也想快些好起来,回师门见我师尊青竹。
前段时间姬尘影上玄机山,带下来师尊的一封信,我以为他是为了裴毅在师门受欺负一事,现下看,却是不简单了。
而白芨说,三年前姬尘影到过我师门,他去做了什么?我师尊叫他带下来给“裴毅”的那封信,是否真的有深意?师尊那样厉害,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过只要病好了,姬尘影已答应了我要带我去,千里瞬行眨眼之间,眼下难的,是我要怎么劝和他和他舅舅的关系。
既然已经应承,就没有不帮的道理,况且白芨也不算坏人,若是能让姬尘影释怀,他自己也能舒心不是。
自然,这种事还得问姬尘影本人,毕竟我并不是当事人,他就是指着我的脑袋骂我多管闲事,也是无可厚非。
第六日我的病大好了,他看着我喝了那味道极其古怪的药之后,我叫住了他。
“哥哥,有件大事我想对你说。”
他道:“过几日再去不迟。”
“不是,那算什么大事啊。”我将白芨所讲的事,挑了重点给他说,着重说白芨当年也是被骗,不是存心不管他的事。
他起先是沉默不语的,过了片刻对我说:“这些我都知道。”
“是吗……我还以为……那你为何对他那般冷淡,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我斟酌着小心翼翼地道。
他忽然抬头看我:“我听你的。”
“呃啊?”我做了什么?
“……”
“总之,总之你能看开就好。哈哈、哈哈……”
这气氛怎么这么奇怪?我宁愿白芨在此,宫主快来渡我!
“我会敬他,毕竟,幼年也确实是得他相助才能活下来。”
“那我就放心了。”我擦着虚汗心里也发虚,总归是我多管闲事,他算是很给我面子了。
或者说,他一直都很给我面子。
“我没力气再去信另一个人,即便他是我的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