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着白肚皮朝上,四肢乱挥的样子……更像小青蛙了。
参苏饮中并没有特别苦的药材,其中的陈皮和甘草等自带酸甜香气,煎药时又加了大枣做药引,成功止吐的五皇子皱巴着脸尝了一口,愣了。
洪文笑着问:“怎么样,不苦吧?”
五皇子点点头,很夸张地松了口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以前的药都好苦哦。”
洪文指了指宫女端上来的蜜煎桃条,“可以配着喝。”
五皇子咬了块桃条,口中顿时浸满酸酸甜甜的汁水,瞬间忘了刚才被病症折磨的痛苦,非常爽快地将药喝完了。
本来洪文早就做好了苦劝的准备,谁知小朋友表现优秀,于是立刻见缝插针夸赞道:“五殿下真棒,微臣儿时都喝不了这么快的。”
被夸奖的五皇子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扬起下巴,一本正经地传授经验,“药凉了会更苦,要趁热大口喝。”
听了这话,洪文不由得既欣慰又心疼,右手再次蠢蠢欲动。
不过当眼角的余光瞥见隆源帝危险眯起的眼睛后,他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唉,不让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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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想要按时休息无异于痴人说梦,等洪文等人安顿好五皇子返回太医署,天色早已大亮,沿途的小太监们正忙着撤掉宫灯内的火烛,又有小宫女洒扫院子里坠落的碎叶残花。
清晨微凉的空气分外清新,洪文深吸一口,只觉一股饱含水汽的凉意沿着喉管一路下滑,再缓缓吐出五脏六腑内的浊气,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何元桥看着他一点血丝都没有的双眼,难掩嫉妒,“到底是年轻啊。”
洪文道:“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做什么这样老气横秋的。”
何元桥正色道:“你不懂,我可是当爹的人了。”这当爹的和没成亲的能一样吗?
说着他又笑起来,“来日你若成亲,必然是个好父亲。”
方才走时,素来对太医避之不及的五皇子竟十分恋恋不舍,还眼巴巴瞅着洪文,问他下回什么时候来,隆源帝的表情堪称精彩……
两人刚转过月亮洞门,就听太医署内炸出一阵骂声:
“你来太医署多年,不见得长进多少,如今竟连药材都不会切了么?好好的人参都被你糟践了!”
毫无准备的洪文猛地一哆嗦,何元桥小声道:“是马麟马院判,他老人家素来眼里不容沙,想来又有人出错了。你不必怕,他脾气虽暴,但处事公正,并不会无端迁怒……”
三人进去时,果然见一个干瘦高挑的老头儿叉腰骂人,唾沫星子烟花般喷到对面吏目的脸上去。
那吏目满面紫涨,手里还捧着个放着参片的托盘,一动不敢动。
洪文飞快地瞄了眼参片,果然略有点厚薄不均。
人参价高,这一支看关节粗细少说也有个五七年,被切成这样很多精细药就不能配了,也不怪马麟要发火。
见何青亭三人归来,太医署众人纷纷行礼问好,马麟也朝那吏目很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过来与何青亭交接。
何青亭对两个小的点点头,“你们先家去吧。”
在其位谋其政,院判的位子诱人,可肩头担子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沉重。
何元桥和洪文行了一礼,才要走时,就被马麟叫住了。
“你就是才来的吏目?”
太医署日夜不得断人,正常情况下都由首领院使和左右院判领着分三班倒,时常间错开来。洪文昨儿刚到,马麟原本对他没什么特别印象,只是方才听有人说一个小吏目得了何院判青眼,这才多加留神。
洪文道:“是。”
与胖胖的何青亭不同,马麟是个很清瘦的老头儿,因为脸上肉不多,染了老年斑的面皮严重下垂,全凭高高的颧骨挂着,很严肃。
偏他才刚发完火,脸上还带着五分薄怒,瞧着就更吓人了。
马麟盯着他瞧了许久,忽沉声道:“昔年坊间有一男子出疹,未及时医治,后舌卷囊缩,脉细数有力,气壮神昂;观验其舌,其黑如煤,其坚如铁……何解?”
原本忙而有序的太医署内忽然安静下来,众人虽然还在装模作样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可耳朵全都竖起来,眼睛也时不时往这边瞟一眼。
嘿,这是撞在枪口上的随堂考核呀。
方才那个被骂的吏目尤为关注,内心甚至升起一点卑劣的期望:
既然都是吏目,他还这么年轻,能比我强到哪里去?
若是挨骂就好了,也不至于独独显出我来……
这个病例的意思是:有个男人出疹子,因为某种原因未能及时就诊,结果出现了诸如舌头蜷缩等一系列症状。大夫把脉时发现脉象细而快,强劲有力,且患者雄赳赳气昂昂,丝毫不见病态。只是看他的舌头时却发现黑如煤炭,硬如坚铁,作何解释?
洪文略一沉吟便道:“此乃温疫热毒,气血两燔所致,法当清热解毒,凉血泻火……可用清瘟败毒饮,取生石膏、小生地、乌犀角、真川连、生栀子、桔梗等适量。”
这个病例虽有些刁钻,但只要能沉下心来细细琢磨就并不难解,只是马麟常年累居高位,又天生一副刻薄相,莫说小年轻,便是有经验的老大夫被他多看一会儿都会心慌意乱。而只要心一乱,就容易出岔子,原本会的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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