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享受时,所有人都会本能地封闭自己,拒绝一切磨难。
就算圣人也会迷失在淬了蜜糖的毒药之中,更何况他们这些凡夫俗子?
现在倒是醒悟了,只是悔之晚矣。
定国公世子忽然站起身来,“洪大人,你的前程必然不可限量,我知道自己现在没资格说什么,但来日若碰到阿雨,能否帮忙照拂一二?她实在无辜。”
素来高傲的人首次低下头颅,吐露的全是拳拳爱女之心,着实令人动容。
然而洪文却干脆利落道:“恕我不能答应。”
定国公世子之惊愕丝毫不下于当日的薛雨。
洪文慢慢擦干净沾了肉汁的手指,“我之所以劝薛姑娘,不过是身为医者,不想看到任何一位病患死去,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至于薛姑娘无辜,恕我不能苟同,或许她没亲手干过什么坏事,但确实曾享受了你们为她带来的荣华富贵,甚至还曾想庇护薛凉,这难道不是为虎作伥吗?
你只心疼自己的女儿,却不曾想那些被你们欺压的孩童有多可怜,他们岂非更无辜?
况且平郡王丝毫不介意定国公府一团乱麻对她一往情深,她实在可以说一句上天眷顾,值此风雨飘摇之际都能全身而退,难道不该庆幸?”
都是娇宠着长大的姑娘,谁不是爹生娘养,可长公主当初还不是毅然挑起身为皇家公主的职责,九死一生和亲去了?也没听她抱怨过什么无辜、可怜的。
这个念头几乎是瞬间出现在洪文脑海中,但他马上又觉得这会儿想这个有些不妥,忙甩甩头,将它驱逐出去。
定国公世子脑袋里嗡的一声,如遭雷击。
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愕。
之前只是听说有位新来的小洪吏目很是混的如鱼得水,连太后和陛下都青眼有加,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可能所有人都会被他温和柔软的外表欺骗,却不曾想到那副皮囊下竟藏着一把利剑。
他既有着医者的仁慈和宽厚,却又清醒地知道什么时候该冷酷……
这样的人,确实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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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定国公府一事几乎占据了所有京城百姓的注意力。
先是薛家嫡支和两家往来亲近的旁支内有官职者系数贬为庶民,又有三法司贴出公告,认定薛凉直接间接逼死三人,隆源帝亲自判了斩立决。
紧接着,前往薛家老家的钦差送回来六百里加急,言明“薛家族人在本地称王称霸不可一世,一应地方官员趋之若鹜,其中胡判官司、霸占田地之事数不胜数……其老宅绵延数里,逾制之处难以估量,更有众多官商勾结相互勾连,暗中把控官员考核、任免,竟成一方保护伞……”
隆源帝看后怒不可遏,着连夜撤掉定国公名号,摘去御赐匾额,将一干涉案人员集中羁押,一一定罪。
至此,薛凉终于和家人重聚。
在刑部大牢。
作者有话要说: 定国公府的事情告一段落啦!
第三十二章
世上许多事都不能只看表面, 就好比一棵大树貌似遮天蔽日,实则内里早被蛀空。风平浪静则罢,各自相安无事,而若哪天突然狂风大作, 说不得就被连根拔起。
曾煊赫一时的定国公府一夜消失, 文武百官莫不自警自省,纷纷明里暗里约束家中子弟, 一时间百官权贵之家皆是一片好学上进之风, 什么斗鸡走狗惹是生非的都少了, 整座京城的风气竟都为之一肃,真是可喜可贺。
定国公府在京城和老家的两片宅院都被抄了,不看则已,一看甚是惊人:
那搬出来的金银财宝珠货玉器不计其数, 恨不得淌得比海水还多, 堆得比大山还高。
在京城带人协助抄家的正是骁骑尉谢蕴,他也算自小富贵堆里长大, 见惯奢靡繁华的, 可仍是被那一地赃物惊了个瞠目结舌。
国公一级的宝物,该有的定国公府有,不该有的他们也有,金锭银砖自不必说, 恨不得能直接拿来盖房子, 另有许多价值无法估量的宝石盆景、屏风,西洋来的自鸣钟、南洋来的名贵香料等,在库房内挨挨挤挤堆到房梁,几乎可与皇宫宝库之中的珍品相媲美。
绫罗绸缎、人参鹿茸都难以计数,因根本用不完, 便都丢在库房深处无人问津,生生霉烂了……
听说他们家养的哈巴狗儿穿的小衣裳都是云锦做的。
后经审讯得知,定国公府的几位大小主子,逢年过节自有下头的官员和富商巨贾孝敬,众人早就习以为常。
一来县官不如现管,皇帝高高在上,许多细节难免照顾不到,有那个在京城挤破头找门路的功夫,倒不如直接求到定国公府上,办事反而快些;
二来少不得又有想以权谋私做个不法交易的,自然不敢堆到明面上去,可这种事又要找个硬气的靠山,国公府自然是上上之选。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许多人手里有了好东西宁肯不送进宫,也必定要往定国公府送一份,隆源帝竟是吃人剩下的……
虽说穷文富武,但凡武将起家的必然家底极厚,但这也着实太过了,原本个别替定国公府叫屈的人见了,也跟脸上被人甩了十个八个耳刮子似的,火辣辣的疼起来。
隆源帝着实发了一笔财,户部看着各处填补的亏空也是喜气盈腮,半夜值班时都骂的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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