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太拿自己当回事儿,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装模作样,怕是隆源帝已经恼了,所以连留京过年这最后一点体面也不肯给……
可他有什么法子呢,当爹的替儿子筹谋打算不是天经地义?
思及此处,王太医的身形都有些佝偻了。
那头太医署众人听了传旨太监的话,纷纷猜测后面会让谁来接替。
一般来说,太医署的缺往往有两个来源:
一是从下到上依次递补;二是地方名医经人举荐后接受考核。
但这大半年来未曾听说过何处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名医,恐怕就要从这二十六名,啊,现在是二十五名吏目中选拔。
如此一来,又要从医士中挑选两名晋升为吏目……环环相扣,倒也算妥当。
另一边。
太后宫中规矩严谨,上下宫人们并不许胡乱传递消息,所以洪文和何元桥对此一无所知。
两位皇子的身体已经比半年前强太多,这回风寒发现也及时,所以喝了四天药之后就好了大半。这日雪后初晴,洪文就带他们在廊下说外头的民生。
隆源帝是好皇帝,长公主是好公主,他自然也希望这两位皇子日后也能顺利成长为明君贤臣造福四方。
最初何元桥看着他这番举动心惊肉跳,生怕被扣一个僭越的罪名,谁知几天过去,太后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时不时打发人来送点心,俨然默许了,何元桥这才放下心来。
“你们知道为什么民间百姓对大雪又爱又恨吗”洪文指着墙角积雪问道。
日光落在身上,晒得人暖洋洋的,简直想用力伸个懒腰。
但何元桥是地道江南人,根本耐不住望燕台的酷寒,吃了饭就抱着手炉缩在里间炕上,只偶尔从窗框里探探头,表示自己还没被冻死。
大雪白白的,像棉花像砂糖,两个小孩对视一眼,都开始冥思苦想。
过了会儿,五皇子用小肉手扯了扯洪文的衣袖,“会摔倒,会生病,痛呀。”
前几日他跟三哥就是被大雪冻坏了呀。
嗨,大雪真是不乖,是个捣蛋的坏孩子。
洪文笑着夸奖道:“对,雪后天寒路滑,百姓行走艰难,万一生病受伤就要吃药,不光痛,而且还要花银子呀。如果把银子拿去买药了,他们就不能买吃的穿的了。”
五皇子若有所思,从腰间小荷包里翻出来两个小毛笔模样的银锞子,托在肉乎乎的掌心内递过来,“给他们买吃的。”
洪文狠狠揉了揉他的小脸儿,“真乖,但有句话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殿下可知道?”
五皇子明年才开蒙,这些日子刚读到《千字文》,听了这话就呆呆摇头。
就听三皇子慢悠悠道:“这话的意思是说,你直接给人送鱼总有吃完的一天,到那时还要饿死,便是治标不治本。最要紧的还是教导人打鱼的法子,有一技之长,日后自然吃饱穿暖。所以父皇一直在各地修筑工事,又派人教导农桑,而非单纯的施舍救济。”
“殿下真棒!”洪文就鼓掌,角落里几个洒扫的宫人见状也跟着喝彩,哄得三皇子小脸儿红扑扑。
“这算什么!”他骄傲地仰起头,像一只得意的小公鸡,“好多年前我就知道了。”
洪文心道还好多年前,你今年才几岁?
“三哥好厉害呀,”五皇子满脸崇拜,随后又皱着小眉头追问,“那要是没有鱼呢?”
三皇子就道:“笨蛋,只是打比方啦,没有鱼就种地,不能种地就打猎,再不然织布、经商,一通百通。”
五皇子哦了声,“什么是打猎,什么是一通百通?”
三皇子突然有点头痛,“呃,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五皇子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托着下巴道:“好想长大呀。”
三皇子严肃道:“小孩子不可以叹气。”
“那三哥平时就经常叹气呀。”五皇子认真道。
三皇子哑然,眼角的余光瞥见正憋笑的洪文,不由有些窘迫,“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已经是大人了!大人当然可以叹气!”
五皇子就掰着手指头数,“大人可以不用拉勾,还可以叹气,哇,长大真好啊!”
为什么小孩子就有那么多的不可以?
见状,三皇子干脆道:“我来教你写字好了。”
说着,也不叫人拿笔墨纸砚,就低头去找树枝。
白先生曾说过他年轻时常常在雨雪后诗兴大发,就地蘸取雨水或在雪地上写字,听来十分风雅,他早就想效仿一回。
很快就有机灵的洒扫小太监翻了一根光滑的小木棍出来,“这是早起鸡毛掸子上的,奴才觉得好看就留下来,干净的。”
洪文见他就是当日治跌打的小太监,笑着接过,“多谢,你的伤好了?”
小太监用力点头,“是,喝了三副药,已经全好了,还没正经谢过您。”
洪文摆摆手,把小木棍一头捂热了才递给三皇子,“当日你已经谢过了。”
小太监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嘿嘿傻笑。
太后仁慈,对宫内仆从也宽和,只要把活儿干完就好,并不拘束他们做什么。
那小太监已经打扫完院子,此时也不回屋取暖,仍缩在洪文身边,问他就说“奴才抗冻,万一两位殿下和您再要什么,也好有个人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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