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酒这么想着,却见顾长清摇了摇头。
“这辈子就算了。”他说道,“这辈子,等着琼州的事情了了,我要上朱墨观当和尚了。”
“朱墨观里……还有和尚?”热酒问。
“哎呀,总之就是那个意思。”顾长清摆了摆手,“何必在意这些细节。”
“好吧。”热酒笑了笑,“那你为什么突然想去朱墨观了?”
“也不是突然,这事儿我也想了很久。”顾长清叹了口气,“前阵子你不在,老方带着人来帮忙了,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回观里,我其实本来就想着去的,反正我也没你这么厉害的武功,四处游历了一辈子,突然有个归宿,也挺好的。”
热酒看着顾长清,他低垂着头,双眉舒展,隐约间还可以看到一丝期待。她原以为顾长清一生唯爱自由,即使是“三不过”那样的绝症,都不能困住他四处游历的脚步。却没想到这样的人,有朝一日竟然也会向往安定。
“挺好的。”热酒开口道,“那下辈子吧,下辈子你记得从小要努力习武,这样长大了就能成为顾大侠了。”
“哈哈。”顾长清笑了两声,才应了声“好”。
热酒记不清那晚顾长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了,她只记得那晚月色皎洁,顾长清身着一身白衣,站在窗户边上,临走时还回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比月光更澄澈,就好像当年初见的时候,那个白衣少年举着个“神机妙算”旗子,对着那被她吓哭的小女孩,变出一朵漂亮的海棠花。
往后的日子似乎都过的十分平静,雁北那边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也有可能是苏晖故意不想让热酒知道消息,从而造成一种平静的假象。可热酒心里明白,陈瑛母女一天不现身,事情就永远不会结束。
骆秋白日日都来给她换药,腿上的伤看起来似乎好了许多,但内部还需要好好养着。骆秋白有一日来的时候给她带了跟竹棍,说是要交给她自己偷偷学来的丐帮绝学——打狗棒法。
热酒盯着那棍子看了半响,才反应过来那东西原来是一根拐杖。
她不由的有些失落,想想自己还这么年轻竟然已经开始要用到拐杖这种东西了,但拄着那东西在屋里头来来回回的走了许多遍,慢慢也适应了下来。
她开始拄着竹杖尝试走出房门,本以为那些人会拦着自己,想来还要再废一般口舌。却没想到他们只是远远的跟在自己身后,保护自己的安全。
热酒本想着去找苏晖,奈何苏晖本人并不在楼中,只得先去了栖桐子房里。
推开门,一股浓浓的药味混着酒味扑鼻而来,热酒捂着鼻子皱了皱眉,她的师兄已经到了,正坐在床边看书,而栖桐子则是静静的躺在床上,胸口轻微的起伏,看上去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她问师兄,师父这是怎么了。
师兄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让她每天都找个时间来陪栖桐子说说话。
又过去了十几日,热酒终于可以丢掉棍子正常的走路,虽然走的还不算稳,也不能站立太久,但也已经能一步步的下楼梯了。
打听到李君迁已经研究出了治疗疫病的药,而苏晖也正再城西,她想,是时候要去把一些话说清楚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去到城西,就听到了北部城墙那边集结的号角声。热酒缓缓站在原地,不断有士兵和百姓从她身边奔跑而过,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慌。号角声低沉绵长,脚步声混杂着兵甲碰撞的清脆声响,焦急而又凌乱。
迟了将近一个月的大战终于要拉开帷幕,雁北攻城,琼州看似铜墙铁壁,但实际上苏月晚带走了一部分兵力回援岷都,如今,城内已是空虚。
热酒找到苏晖的时候,他正撑着脑袋对着桌案发呆。知樾鸟在他身边跳来跳去,直到热酒走到面前,他才缓缓抬起头,看清来人之后,微微一愣。
热酒也是怔了怔,不过十几天不见,苏晖却好像是憔悴了许多,下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胡渣,头发也随意的披散着,看上去像是根本没有时间好好打理自己。
只那一瞬间,热酒突然就有些明白苏晖知道自己偷跑出去救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可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蹲下身子,从知樾鸟的腿上取下那信筏,递了过去。
苏晖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看她的手,还是在看那信,过了一会儿,他才将那信接过来,却不急着展开。只是抬起头来冲热酒微微一笑。
他说:“对不起,你是为了我伤了腿,这些天我却一直没去看你。”
热酒只是笑着示意他赶紧读信,没有多说什么。
本来有千言万语,想要道歉,想要关心,想要向他倾诉自己的委屈,可一见到面,似乎所有言语都变得没有意义,一个眼神,一个拥抱,足矣。
苏晖展开那封信,看了一会儿,紧皱的双眉终于微微舒展开了一些。
“看来是久违的好消息。”热酒慢慢挪到他的身边。
“嗯,岷都的事解决了,援军已经出发往这里来了。”苏晖叹了口气,“酒酒,你说,我们能守住琼州吗?”苏晖问道。
“不知道。”热酒摇了摇头,“尽力而为就好。”
苏晖没有回答,房间里烛光昏黄,半刻静谧。他们都想到了最坏的情况,而那种情况,终于在战争开始的第二日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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