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利亚没有回答,只是把隔离袋放到抽屉里:
“她最近还是什么都没吃?”
“嗯,都说了你未婚妻是喝西北风就能饱的仙女了,她不仅不吃东西,连水都不怎么喝,每天就在食堂里喝点汤,能活着全靠糖果和巧克力续命。”
这倒和他刚遇见她时很像。
朴浦泽看陈利亚又不说话了,乖巧地在一边拉了一条椅子坐下——倒不是他真的这么小心翼翼,眼前这个男人的未婚妻,明天就要被注射死了,可他今天居然还能平静地做病毒反应实验。
这种人,要么是已经彻底放下,要么就是已经被李维多逼在了向变态进化的道路上。
他身为上海普陀区xxx街道派出所基层干警,他毕生心愿就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每天最大的事就是帮人民群众找找丢失的狗子和电动车,真的非常非常想离这种变态远一点。
“明天……”
隔了一会儿,他终于按捺不住,试探地问道:
“明天她处刑前,你要去……送送她吗?”
“没什么好送的。”
陈利亚不知在培养皿中滴了什么,整个培养皿一下变成红色。
他这样漠然的神态,连一心希望发小远离李维多的朴浦泽都不禁有些齿冷。
“不送也好。”
片刻沉默,朴浦泽说:
“这个女人太狠毒了,连自己相处二十多年的朋友都能下手……说不定从五年前她给何壬羡他们买殡葬服务的时候,就注射死不是什么体面死法,很多人会失禁,因为死前电解质紊乱,没办法控制膀胱和括约肌,所以我们一般都会在他们身下垫一块尿……”
“你真的觉得她会让自己死吗?”
“……”
朴浦泽被他打断,慢慢眨了一下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李维多一开始就想杀死何壬羡和郑阿二,为什么还要让我把他们关进监狱里?这明显是保护性质的,监狱是安保最严格的地方,这个举动只会加大谋杀难度。”
“可能是她突然改变主意了?”
朴浦泽皱起眉:
“就我在监狱里录到的监控黑匣子,何壬羡和郑阿二都不知道李维多知道他们也是间接凶手这件事……会不会李维多一开始真的不知道他们参与了李鹤年的死?她起初确实是想保护他们的,但后来知道以后……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不可能。”
陈利亚把培养基搁在身后的透明架子上:
“她五年前就给何壬羡和郑阿二买了殡葬服务,要么她那个时候就知道何壬羡和郑阿二会出意外,要么就是——她至少在那个时候,就起了杀人的心思。”
“那可能是监狱里……刺激一点?”
朴浦泽说:
“有些罪犯是这样的,他们觉得自己非常聪明,他们喜欢挑衅警察。何双平高调死亡,不也是一种挑衅吗?”
“如果是为了挑衅警察,她当时就不会放你和小刘离开,还有什么比杀了警察更挑衅警察?”
陈利亚说:
“而且这件案件还没完。”
“对啊,你说过的,还有一场屠杀……”
“不对。”
陈利亚抬起头:
“你看,至今为止,所有参与过谋杀李鹤年的人,何双平、货车司机、郑阿二、何壬羡、还有许尽忱的母亲许沈洁羽……都已经成了死人,或者活死人,但还有一个人,至今没有现身过。”
朴浦泽反应极快:
“你是说……许尽忱的爸爸,许尽山?”
“对,李……”
陈利亚顿了一下,好像只要说出这三个字,就会让他四肢断掉、心脏裂开似的,闭了闭眼睛,才慢慢说:
“李维多高中的时候就有精神不稳定的鉴定报告,精神病人谋杀不会被判死刑,她本可以自救,可她却不拿出来……这不矛盾吗?许尽山才是杀害李鹤年的真正凶手,他的妻子许沈洁羽只是配合他而已。真正的主谋还逍遥在外,复仇者却故意赴死?”
“会不会许尽山已经死了?”
朴浦泽沉思道:
“许沈洁羽会跳楼自杀,十有八九也是你未婚妻的手笔,虽然我不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但既然她能杀许沈洁羽,说不定她也有能力杀许尽山。”
“那就拭目以待好了。”
陈利亚脱下手中乳白色手套,双手撑在桌面上:
“如果她明天没有接受注射,那就说明她或许真的是凶手,这一切都只是把许尽山激出来的障眼法——她要留着自己,去杀许尽山。”
“没错,当时许尽山谋杀李鹤年就是为了李鹤年手里的抗生素,而李维多是世界上唯一可能知道李鹤年抗生素在哪里的人,如果她即将注射死的风声传出去,许尽山绝不会枯坐不动……你未婚妻太牛掰了吧!这个毒娘们儿是在姜太公钓鱼啊!”
朴浦泽站起来,激动得在房间里乱走,浑然忘却上一秒他有多讨厌李维多了:
“而如果她真的接受注射死,那就说明,她不必亲自复仇,因为她身后还有其它人,能继续为李鹤年——”
“年轻人,你别被我儿子骗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幽幽的声音。朴浦泽一回头,就看见陈利亚八块腹肌的可怜老父亲,正执着一杯红酒,长发披肩风姿绰约地倚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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