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眉,快步走进望月亭,将洒了一大半的杯盏立起来,又小心地擦去沾在她衣袖上和手心里的酒液。
忙完了她还未醒,只是秀眉微蹙,不住地挪动身子,努力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太冷了。
何长暄坐的离她近了些,轻轻拢好披风,伸长手臂环住她,为她挡住身后细密的风。
她的眉慢慢舒展,甚至无意识地在他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蹭了两下,终于呼吸绵长。
只是她的气息全吹拂在他颈间的肌肤上,有些痒,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只好将她的脸埋在怀里。
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心口的位置,她轻轻呼出的气息,烙在他心上。
何长暄听到他异于平常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
他轻轻深呼吸了一下,试图抑制越来越快的心跳。
怀里的人似是察觉到他的动作,也或许是呼吸困难,又或是两者兼有,她嘤咛一声,紧紧地抱住了他,又露了半张精致小脸,长发披散,美得惊人。
何长暄呼吸一顿。
今日她没有梳妆的心思,所以只用了一根长长的红色丝带绑着头发,她动来动去的,丝带早已松散,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即将要掉在地上的丝带,紧紧地攥在手中。
她未施粉黛的脸最惹人怜爱,而她这副乖顺可爱的模样,只有他能看见。
他心中微微一动,将她额前的发丝别在耳后,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怀中人眼睫颤颤,有了要醒的迹象,何长暄单手扶着她,面不改色地把丝带放在怀中。
与此同时,荀欢慢慢睁开眼睛。
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起身,笼罩着她的热气消散,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冷。
何长暄屏住呼吸,有些期待她再次叫出他的名字,又怕她失望,脑海中天人交战。
荀欢打量了一下望月亭的布置,终于把脸转回来,双眼缓慢地眨了下,眸中很快浮现出惊喜:“阿耶!”
何长暄嘴角僵了下,心里想着,幸好失望的人不是她。
好一会儿,他终于温声唤她:“诱诱。”
不管她的闺名是哪个字,他认准了诱诱。
只是方才惊喜的女郎,此时眸中却蕴满了水,何长暄有些紧张,想抱住她,又缩回了手。
没想到她呜呜哭着,控诉道:“你好久不来看我了!”
何长暄嘴角发苦,柔声道:“是阿耶的错,诱诱原谅我。”
荀欢的眼泪收放自如,每次与阿耶见面,时间都很短暂,她自然不会浪费,所以她吸吸鼻子,含着一汪泪问道:“以后你还来看我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尽量安抚她:“诱诱长大了,日后可以独当一面了,阿耶会在暗中保护你。”
荀欢心下失望,她把快要落下的泪抹去,低着头一言不发。
何长暄忍了又忍,还是抬手,细致地帮她擦掉眼角的泪。
他不知道她梦中的阿耶会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是他原本就不是她的阿耶,自然不会避讳。
不过荀欢脸上也没有震惊的表情,他便放下心。
“你要走了么?”她低声开口,“每次你帮我擦了眼泪,都是要走的。”
何长暄在心里叹息一声,道:“这次不走,你想说什么,阿耶听着。”
“真的么!”她兴奋地坐下,但满肚子的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憋了好久才开口,“阿耶,我遇见了一个像你一样对我好的人!”
何长暄顿了下,柔声问:“是谁?”
她欢快地接话:“是阿兄给我的侍卫,名字叫常鹤!”
听见自己的名字,他松了口气,诱哄道:“那诱诱喜欢他么?”
喜欢?
荀欢困惑地望着他,想都不想便开口:“自然喜欢呀。”
他的胸腔里有欢喜的感觉滑过,嘴角忍不住泻出一丝笑意,荀欢却继续说道:“等我及笄了,他会是我的面首,如果不喜欢,我才不要他呢!”
笑意转瞬即逝。
他微微冷了脸,淡声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荀欢自然察觉到他的变化,双手不自觉地收紧,嗫嚅道:“是你说的,你说我不该成亲,应该有好多好多面首,这样才不会被郎君骗了心……”
她有些忐忑道:“阿耶,你忘了么?”
何长暄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诱诱,这不是喜欢,喜欢一个人是……”
他顿了下,凝视着她继续说道:“是目光完全移不开,心里只有她一人,你懂么?”
荀欢迷惘地摇头。
看来以后要经常假扮她的阿耶了,这样才能把她错误的想法纠正回来。何长暄默默地想着,神情却更加柔和,再次问道:“诱诱,你对旁人有这种感觉么?”
荀欢认真思考片刻,坚定地摇头。
何长暄的手心出了汗,却还是坚持问:“赵承简呢?”
她与赵承简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万一……
荀欢很快“咦”了一声,拉回他的神思,他把濡湿的拳头松开,静静地等着答案。
“阿耶,你又忘了么,你说过以后可以让他做驸马呀!”
何长暄眼眸微眯,方才她说日后不能成亲,如今又说可以让赵承简做驸马,真是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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