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楼的脸更白了,眼中哀戚的情绪更甚, 但这次不是为了阮绿棠,而是为她自己。
她穷怕了。
向小楼有个嗜赌的父亲, 和勤奋却懦弱的母亲。从她记事起, 就没见父亲工作过, 整宿整宿地在外搓牌不回家。赢了就和牌友们花天酒地大保健,输了就回家撒泼耍赖。不是软磨硬泡地把母亲辛苦做工的钱拿走, 就是连哄带骗威逼利诱地连她那点零花钱都不放过。
向小楼长到十八岁, 没和同学去过一次小卖部, 没有舍得买过一瓶矿泉水,生平第一次吃西餐还是室友生日请客去的。
那顿西餐并不高档,但却让她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她坐在餐厅里, 拿刀叉也分不清左右手,七分熟的牛排不和她的胃口,向小楼却一口一口认真地吃了进去,连同她蓬勃的野心。
从那时候开始,向小楼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她不要再回到一块钱都要数着手指花的日子,她一定要过上不为钱发愁的日子。
而成为有钱人最便捷迅速的法子,就是攀上无论哪枝高高的枝头。
她拒绝了所有人的追求,努力奋进,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毕业,进了一家国内知名上市公司,只为了努力地向上攀爬,好附上最高的那棵枝头。
向小楼的苦心没有白费,她参与了一项重要项目,成功接近了阮明远。半年后,她成了阮明远的情人。
阮明远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他喜欢向小楼,便觉得向小楼应当被庇护起来。他令向小楼辞了职,为在家做全职太太专心准备。
向小楼便乖乖听了话,主动投入了阮明远的笼中,欢天喜地地做了只金丝雀。
而现在,就该到她为自己的虚荣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向小楼先前在的行业,技术更新日新月异,她脱节了这么久,很难再跟上别人的脚步。再说,她现在的身份尴尬,身为阮明远的“遗孀”,若从底层重新做起,丢的是阮明远的面子。可要空降高层,也没人会卖她这样大的面子。
更何况,向小楼和阮明远在一起的大半年,生活得极尽奢侈。阮明远忙工作,没时间陪她,便丢给她一张又一张不限额的副卡,让她和别家阔太太一起购物美容打麻将。
她爱钱,也爱奢靡的生活,这一点向小楼从不否认。她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就没打算再回去过原来的苦日子。
向小楼并不爱阮明远,她把自己看作商品,把阮明远看作是这样商品的所有人。
“阮明远死了。”这五个字在向小楼脑海中徘徊,久久不散。
向小楼捏紧拳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阮绿棠:商品就要二次售出,而阮绿棠,必须成为新的所有人。
……
阮绿棠放下手机,面色如常,即使是在一字一句宣告着生身父亲的死讯,她脸上也不见有特别的情绪,只是在眼底深处藏着几丝悲恸。
“你还好吗?”她垂下眼,伸手揽住向小楼的肩膀,低声问她。
向小楼瞥了眼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她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没能让阮绿棠越轨一步,而阮明远的死讯,却让阮绿棠第一次主动揽住了她。虽然阮绿棠只是害怕她悲伤过度,身形不稳。
不过这也使得向小楼搞明白了一点阮绿棠的态度──她厌烦憎恶阮明远,却也希望陪在他身边的向小楼对他能有几丝真情。
向小楼立即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摇了头:“我只是,只是不敢相信,阮总就这么走了。”
她本就被阮明远去世的消息吓得脸色煞白,又为自己的出处心焦,看上去倒真像悲痛慌乱的模样。
阮绿棠看着她这副样子,声音柔和了些许,劝慰道:“他有你陪着走了最后一程,也无憾了。向小姐还请节哀。”
向小楼深深望她眼底看了一眼,瞧见她眼底的悲痛,心中一颤。
明明阮绿棠才是失去亲人的那个,却还顾及着她的情绪,独自压下悲痛,对她耐心地安抚劝慰。
向小楼强压下心底那点异样的情愫,握住阮绿棠的手捏了捏:“你也节哀。”
这次,阮绿棠没再把手抽出去。
阮明远的遗体很快被带回了阮家,按照阮家习俗,他要躺在冰棺里,由阮绿棠守上一夜的灵,第二天再进行火化土葬等一系列的事宜。
遗体放在阮家大厅,阮明远被换上了中式寿衣,闭着眼躺在冰棺里,身上到处都是被病痛折磨的痕迹。眉间留有紧皱深重的折痕,两腮因为连日未进食而深深地凹陷。
天色晚了,屋里开了灯,惨白的灯光打下来,照亮透明冰棺上蜿蜒着的无数条因为冷冻而凝结的细密水迹。而阮明远就躺在下面,面容平和,有种不真实感。
阮绿棠站在一旁冷冷地看了几眼,转身和裴照走了。
向小楼看着阮明远紧闭的双眼,有些恍惚,等她回过神来,只看到阮绿棠的背影,她和裴照进了拐角里的书房。
他们不知道谈了什么,把房门关得紧紧的,好久都没出来。
向小楼站在冰棺前,心不在焉地用手按着透明棺盖,眼睛不住地往书房的方向瞥过去。
她看到管家进了书房,不到两分钟又出来了,径直朝她走了过来,客客气气地说:“向小姐,天色不早了,你累了一天,可以早点休息了。”
管家一向是喊她向小姐的,只是这次的这声“向小姐”,比起之前少了一分尊敬,却多了一分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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