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明天做一笔现货的买进,一天之后做出一笔反向的卖出……两者之间只相差一天,可以不做票证的实物交割吗?”
西班牙公债的交割时限是两天,罗兰这一正一反的两项交易,在两天之内对冲,理论上可以不用交割实物票证1。
证券经纪惊讶得张着嘴,半天没有出声。
他一时有些闹不清:眼前这位年轻的女蔬菜商,究竟是什么人。
“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要做这两笔交易吗?”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就是投机。”罗兰微笑而自信地回答,“有人搅动了西班牙公债的市场,公债急跌之下,我认为是极好的入手机会。”
“但是我并没有一百万法郎的资金,所以我只赌这一天之内它多少会涨回来一点,给我带来一点收益。”
证券经纪脑后有汗:您想得可真是美啊。
“怎么样?”罗兰扬起脸,“您也知道,巴黎不止您一位证券经纪,而且今晚人人都会敞开大门,一直到深夜。”
“既然您不能答应我的请求,我自然是去找一位有足够决断力和变通能力的证券经纪人。”
罗兰作势起身。
难题一下子被抛到了证券经纪这边——究竟是赚这笔金额不小的经纪费,还是冒一点风险,为眼前这位小姐处理这项“投机”交易?
正如罗兰所说的,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证券经纪还没有做出决定,他的办公室连续有人上门。
满头是汗的经纪人不得不请罗兰稍坐休息。
他自己匆匆赶去另一间会客室,会见源源而来的客户。
罗兰握紧了拳头:她手中是那一枚写有“信号”的纸条。
正是这枚纸条上的“故事”,被皮诺先生当做快报发了出去。
显然,这个“故事”已经在巴黎的有钱人之间引起了骚动。
“听说了没,西班牙国王,唐·卡洛斯,从布尔日逃走了!”2
人们连一夜都等不了,拼命赶来处理他们手中的西班牙债券。
手中持有这项公债的人们,几个小时前,还把它们看成是“点石成金”的投资,现在却害怕自己明天清晨就会破产。
贪婪与恐惧,果然是上帝手中的提线,将人们像提线木偶一样随意操控。
见到这种情形,罗兰相信,她会等到想要的答复的。
在这异常恐慌的时刻,别人都争相抛售手中的公债,而她与别人反其道行之,她要买——
有一位一百万的买主坐在这里,证券经纪不是傻子,他不会放任罗兰离开的。
也不知等到了几点,证券经纪人终于回到了罗兰面前。
他带着钦佩的眼光望着镇静如桓的罗兰:“蒙莱里小姐,您的要求我完全可以照办。现在我们就签订授权书,您授权我完成这一正一反的两项交易。”
罗兰的唇角浮现笑容。
“但是您需要在我这里存放足够抵御您一切损失的保证金。”
罗兰:……!
她怎么就忘了,还有保证金这一茬儿了?
账面上的一千法郎,对于罗兰可能承受的损失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公债投机”这件事,归根结底源于歌剧团的财政危机。
其实她可以不用费事,直接用“万能卡”完成救助的——但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奔波了上百法里,赶到这里。
眼看交易就能做成了,她却最后倒在了保证金上?
她还是不得不使用“万能卡”?那和她一早就使用“万能卡”直接买下剧团有什么区别?
罗兰心里波涛翻涌,脸上却只能微笑着说:“保证金啊,好,您说要多少?”
她一边听着证券经纪人报出那个数字,一边低下头思考,佩戴着的那枚硕大钻石刚巧在她眼前闪耀:
有了——
回到勃朗峰街的唐格拉尔公馆,罗兰即便在自己的卧室里,也能听见附近小客厅里人们在高谈阔论。
他们肆无忌惮地谈论着从内政部打听到的各种小道消息。
在基督山伯爵那张小纸条上,那个简洁明了的“逃亡”,在他们口中添油加醋,平添很多细节。仿佛人人都亲眼看见那位国王逃脱监视,返回国土,并且得到了民众的拥戴。
人人都在庆幸唐格拉尔男爵的好运气——
他因为出手出得快,只蒙受了五十万法郎的损失。
当然,很快这种“庆幸”就会让位给“懊恼”“怨天尤人”和“互相指责”。
罗兰躺在软绵绵的四柱床上,仰头望着顶盖上垂下的玫瑰色幔帐,心里在回想白天发生的事。
“复仇——”
这一次,基督山伯爵的矛头指向得太明显了。
偏偏她的“父母”们都还欲壑难填,面对这样的陷阱主动跳进去,甚至还沾沾自喜,以为占了大便宜。
这样的打击太精准了,偏偏不留一点痕迹。
但是伯爵为什么会那么坦然地把一切都告诉了她,甚至还送了她一匹好马,让她能及时赶回巴黎?
买卖公债这件事,虽然是罗兰自己独力完成的,但如果不是因缘巧合,正好让她遇见了基督山伯爵——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他为什么就那么相信她罗兰,相信她不会以那张纸条为证据,向内政部检举告发;又相信她不会把实情告诉父母,让唐格拉尔男爵不至于反向操作,把刚刚卖出去的公债再低价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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