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们都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你应该回来。”
他不说,罗兰也知道他所指的——快回到那个体制中来。
罗兰顿时满脸嘲弄地向卫希礼一笑:“太太们?梅利韦瑟太太?埃尔辛太太她们……还有谁?哦,希礼,我可没有想到,‘十二橡树’的大公子,在新奥尔良已经站稳了脚跟的富贵人物,你竟然会沦落到给那些太太们做传声筒的地步?”
卫希礼顿时满脸通红。但是这些话,是他所在的那个阶层,那个被各种亲戚关系串起来的小社会要求他,不得不说的。
“不仅如此,她们认为你——”
“你要么回到塔拉或者是亚特兰大去,要么就和……结婚。”
他看起来还是没有勇气把“白瑞德”这个名字说出口。
“现在这样,让大家太为难了。”
卫希礼终于把他需要说的话说完,“呼”的一声吐出一口气。
罗兰两道长眉顿时向上挑,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生气的先兆。
“哦……我让大家感到为难了?为什么?”
她这是明知故问:让旧体制里的那些人看不过眼的,是她和白瑞德走得很“近”,但是又不和他结婚。
身为一名寡妇,要么就老老实实地为亡夫守贞,槁木死灰般地过日子,要么就找个人再嫁,重新回归到正常的婚姻生活里来。
现在像罗兰这样,“自由”地游离于两者之间便是不可接受的。亲戚朋友们奔走相告之际,都觉得脸上无光,仿佛不守妇道的是他们自己。
就算是罗兰远远地避到了上城区和下城区交界的地方,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可只要她还“存在”,他们就觉得芒刺在背,不得不把卫希礼夫妇派来,无论如何都要把她这个“异类”给消灭掉。
听见她的反问,卫希礼涨红了脸,他的眼里一面是羞愧,一面是恳切。
“思嘉,回塔拉,或者回亚特兰大去吧!”
他抬起眼望着罗兰,罗兰觉得他眼中似乎有泪水在滚来滚去。
“你已经不缺钱了。”他徒劳地喟叹一声,“在塔拉你可以生活得很好,在亚特兰大你会是亲戚朋友里数一数二的阔太太……”
“希礼,你如果是明白我的,就应该知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罗兰板着脸。
她开这间餐厅从来就不是为了钱,她要的一直是事业带来的成就感和帮助他人带来的满足感。
“我知道……”
他的声音顿时哑了。
“我知道的。”
他将双肘撑在桌面上,用双手撑着额头,前额那些灰色的碎发被他揉得凌乱不堪。他避开了罗兰的视线,他用极小的音量,幽幽地说:“思嘉,我是多么羡慕你。”
“我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脱离‘我们’,脱离这个阶层。”
敢情之前卫希礼说这些都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们这些人,不过是行将就木的一群人,却还要把属于我们这个团体的每一个分子紧紧地束缚在我们身边……”
罗兰坦白地说:“希礼,你太高看我了,我不是个复杂的人。我只是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更舒服。”
“我确定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就是舒服的。希礼,你明白吗?”
“我现在做的事情就好比是在逆流里游泳,每向前进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因为这些水流,身边的这些力量,都在给我压力,每时每刻都把我向后冲。”
“一旦我决定掉过头来,随波逐流,那就会立即十分轻松。”
“可是,希礼,我已经费尽了力气,走了出来,走了这么远,我现在一回头,我就会立即被水流冲走,我之前付出的那些努力就全部付之东流了。”
“而我是不会甘心,我也不愿意受人摆布,要别人告诉我,你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希礼,你懂得我吗?”
卫希礼这时抬起了头。她终于看清了卫希礼眼中的泪意。
他眼里清清楚楚地都写着:明白,我都明白,我和你一样,感同身受。
但是他开口的时候却用上了一种异常柔和的声音:“即使是为我,你也……不愿意吗?”
罗兰顿时变了脸色。
她心口如受暴击。
是的,卫希礼是了解郝思嘉的,他甚至到现在依旧死死地踩在她的命门上。
可是如此聪明的一个人,却甘心因为那个“旧体制”给他的压力,反过来把压力强加于他如此了解,如此熟悉的她身上。
“思嘉,你想想看,如果你想回来,那是多么容易的事。如果你愿意回塔拉,或是亚特兰大,我和媚兰会马上告别英蒂,跟着你回去……”
罗兰瞟了他一眼,心里却在想:媚兰是一定愿意跟着她回去的,至于希礼……
“如果你真的爱白先生,”
卫希礼终于艰难地把这个姓氏说出口。
“我和媚兰都会给你献上最真诚的祝福。”
罗兰盯着卫希礼,她差一点儿冲口而出:“你明知道我不爱白瑞德。”
是的,她还不爱他——
又或许,她还不明白爱的意义,在面对感情的大考时,她又得交一份零分的答卷上去。
对面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男人,显然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这一句。
他的面部肌肉开始放松,他眼里闪过一丝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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