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奇道:“好看呢,这是什么意思?”
宋金苔掩嘴偷乐,“阿裳没听说吗,那日你在傅家,数落傅婕的那一句‘你丑到我了’,口口相传,如今已成各家小姐们的流行寒暄语了!谁见面不招呼一句,都显得土气,听说气得傅婕到这会儿都没脸出门呢。”
“还有这回事……”云裳听了哭笑不得。
两个女孩子很快打成一片,聊着家常,宋金苔邀请云裳改日去她家的胭脂铺子玩儿,云裳满口答应。
阿宋是个急性子,这话头没过去几天,宋家的车驾就停在了聿国公府门口。
打扮一新的宋金苔来接云裳,云裳禀知了华年,瞧着窗外时有微风,便在襦裙外压了件红踯躅缎绣纹披风。
上车时,宋金苔发觉她睑下淡淡的乌青,问道:“昨夜没休息好?”
“嗯,做了几个梦,睡到四更便醒了。”
那些莫名的梦,浅淡而记不真切,云裳醒后越去回想,越觉得心里空落落如有所失,然后心情便莫名地低落下去。
她软绵绵地靠着车厢的软垫,红裳衬着玉颜,宛若一墩乖巧的瓷娃娃。宋金苔见状,就搜罗着话本故事逗她开心。
“……却说那公主一眼看见戏台上唱乾旦的小生,立刻魂也丢了魄也没了,痴痴看他婉转的身段,偏这戏子又极尽温柔小意,一来二去,公主连订了亲的驸马也不要,连夜与小生私奔了……”
开朗的声音在耳边吱吱喳喳不停,云裳不觉莞起嘴角。
早在通信那会儿,她便晓得阿宋性子活泼,但外人只见宋氏有女开朗的一面,不知宋家也是经过起落的。
宋金苔的父亲宋宁仕途舛骞,□□七年,任户部员外郎的宋宁因贪渎下狱,越年昭雪起复,自此却坏了名声,连累家声。
白皎皎在品香宴上说的“下狱的爹”,指的就是这桩旧事。
只不过当初下罪的是婉右相,后来为宋宁平反的是摄政王,其中阴私道不清明。
云裳当初之所以答应那位清河子弟愿意授课,除了闲暇无事,也是因为那士子提及阿宋父亲的一个难得之处:他是淳安年间最后的天子门生。
所谓最后一届,缘于淳元帝驾崩后太子年幼,三王争位,引得朝象大乱,科考营私。
当时,是年仅十四岁的摄政王站出来力慑群臣,釜底抽薪烧学监、废科举,建南北两大学宫招徒授课,定下不论簪缨寒士,唯有在学宫习满五年并得到评籍的士子,方有资格入朝的察举制度。
自此,洛北有无涯书院,江南有稷中学宫。
“等等、”云裳回过神时听到一句,怀疑道:“身为公主,岂能这般容易与一个唱戏小生私奔出去?”
宋金苔拍掌道:“哎呀,山无棱天地合亦不与君绝,情之所起一切都不是问题嘛,咦,难道江南不流行这种话本?”
云裳失笑,流行大抵也是流行的,但若在稷中学宫里发现一本,只怕掌院师兄的胡子和手里的掸子都要飞上天去。
宋金苔是话本故事的忠实拥趸,说起腹中存货滔滔不绝:“这算什么,还有那公主与郡主为争一个面首大打出手的呢,我与你说,书上描摹的那位男宠,简直是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
一路说到胭脂铺,下车时阿宋姑娘被自己转述的故事感动,眼皮都揉红了。
下一刻,当她的目光转到铺面时,却真的想哭了。
“人呢?”
顾客稀少的香铺,店内的调香娘子和几个小伙计都不见了,只有一个半老的帮衬守在铺门口。
看见宋金苔,他似见了救星,赶上来道:“二小姐可算来了,方才大小姐带着人过来,说入春京城的贵小姐们裁新衣,她们绸缎铺的人手不够,将咱们铺里的人都招走了!您看,咱们这一日的生意可怎生是好?”
宋金苔气冲眉梢,“岂有此理,她在家里数落我罢了,如今也欺人太甚了!”
原是宋金苔家中祖母陪嫁了两间铺子,一间绸缎庄,一家胭脂铺,宋家嫡长女宋玉痕颇受老太太的宠,未出阁便分得那绸缎铺,美其名锻炼掌家的能力。
不甘心的宋金苔近日好不容易求来了另一间胭脂铺的代理之权,接手没几日,就发现生意比长姐那间铺子冷清许多,现下更好,宋玉痕迫不及地又来落石子儿!
前一刻还多愁善感的阿宋撸起袖子,要去绸缎铺讨个道理。云裳拦不住,也不方便参与她家里的事,便让阿宋将两个丫头一并带去,起码不能输阵。
“姑娘。”窃蓝有些担心云裳落单。
云裳道:“韶白会说,你能打,一起去给阿宋壮壮声势,只注意分寸别闹僵了就是。”
胭脂铺的位置虽不是梦华城数一数二的繁庶街衢,也不至于偏僻,她留下无妨。宋金苔不好意思地致歉,一行人先去宋记绸缎行说事。
云裳则掩了铺门,随步去瞧架上售卖的胭脂水粉。
——等等,胭脂。
云裳突然顿步,她怎么没想到呢?
先前查摄政王的线索中断了,她何不借口要几间胭脂、珠宝楼的来玩儿,好从阿爹名下的庄铺账簿入手?
即使暗账流向一时半刻挖不出来,至少她先把爹爹手下的大查柜要来,以问账之名慢慢打探。
她越想越觉此法可行,毕竟阿爹隐晦的态度令她着实在意,而摄政王居然开始打探她在“徐州”时的事情,怎么想都是别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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