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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裳冷眉冷眼地品着茶听她放屁,云扬都担心这面色不善的小姑娘动辄将茶泼下来。
    随月支氏过来的云家三房婆熄俩,对视一眼,赶忙缓声劝道:“”
    “老嫂子,这华小姐第一次见娘家人,脸嫩不周是难免的,都是一家人嘛,有什么话好好说。哎哟,瞧着姑娘的模样我却欢喜,便似与她娘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云扬想出声阻止已来不及,但听上头珰然一声,瓷盏落在梨木案,如金石撞玉匮。
    “你们哭错灵了。”少女的声线平如古井止水:“我母亲尸骨寒了十来年,想叙旧想忏悔,待到黄泉下相见吧。”
    一针见血的一句话,直将月支氏双腿刺倒,若非身后有椅子接着,这一下子就要跌在地上。
    “你、你……”从没被小辈当面忤逆过的月支氏白了脸,撑着手杖攒了几下子力气都没站起来,粗重的喘息如漏了风的橐箱。
    那云家三房老夫人,云裳按辈分该叫一声三舅姆的,也没料到这个看着再柔和不过的小姑娘口角这么利,刚要帮腔,被云扬使眼角止住。
    在场中唯有他多少理解华云裳心里的沟壑,轻声道:“姑娘,当年的事……云家实有云家的苦衷……”
    云裳没听见似的木然道:“我娘临终前留了话,与云家人死生不复相见。不过我院中有颗枇杷树,你们有何衷肠,去对树三鞠躬表一表吧。”
    这话落在云家人耳中,自然越听越不像,月支氏缓过了劲儿,冷笑道:“所以我这个外祖母,你是不肯认了?”
    连守在厅门外的华山都忍不住翻白眼了,这老货是听不懂人话吗?姑娘说了这么半天为夫人讨公道的话,她还惦记着认亲?她配吗!
    云裳怒极想笑,可她笑不出来。
    她以为自己已然足够淡定,她拾尽了娘亲的舛坷与委屈,备好了一肚子杀人诛心的言语,只等着冤仇相报,可真到当面了,那些话先在她的软心柔肠上落下带着倒勾的鞭子,抽出一道道血肉翻飞。
    而对方,却听得驴唇不对马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
    逝者蒙受委屈不得倾,始作俑者却心安理得无所愧——
    世道岂能如此不公?
    就为自尽殉节的清名,就因积世不化的礼教?——
    世道岂能如此欺人?
    守了半辈子寡管了一辈子家的云老太君见云裳如此神情,心下冷硬了一半,冷冷道:
    “果然你那父亲没说云家什么好话,教得你小小年纪如此偏激。罢,你叫不叫我外祖母都无所谓,但你身体里留着一半云氏的血脉,这无从磨灭!
    “老身此来,便是为防止你误入歧途,步你娘的后尘,再玷污我云氏清名——我问你,你是不是在摄政王府逗留过数日未归?”
    韶白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丹田冒火:这是从哪个养老宫里跑出来的教礼嬷嬷,管得忒宽了些吧!
    云裳听她莫名其妙将容裔牵扯进来,忍耐到极限,蜷指从牙缝挤出四个字:“干,卿,何,事。”
    月支氏心里微笑,到底是不经事的小姑娘,如此便沉不住气了,扬眉道:
    “你身上流有云氏的血,自然便干我的事。云家传世百余年,除了你母亲,连未婚前与夫婿见面的事都未曾发生过,老身是为姑娘好,谁让姑娘心志不坚行错了路呢,现下摆在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姑娘想法子请入摄政王府中,名正言顺得个侧室之位;要么,为了自证清白,姑娘只好清修一生,一生不得嫁人……”
    “娘,这话从何说起啊!”
    云扬顿时变色,华云裳怫然起身,同时院子里响起一个喷嚏声。
    “谁在背后念叨本王呢,鼻子怪痒的。”
    来人溜达着两条长腿,不紧不慢迈进门,玄青绣银的袍摆拂过门槛,旁若无人地只看着云裳一人:“贵府今日好热闹,容我做个不速之客了。”
    随着容裔进门,他身后属秩抬进来十奁八箱,皆用大红绸布蒙着。
    云裳始料不及。
    她绷了一身孤身独往的劲儿,落在男人软得出奇的眼神里,那些满心乱莽找不到出口的愤怒,顷刻之间,忽然便散了。
    仿佛凭空出现了一双无论从多高跌下来都能接得住她的手,云裳揪着袖摆,眼尾一红,委屈后知后觉地袭上心头。
    容裔蹙眉走过去,云裳倔强着抿唇别开脸。一旁的月支氏从外男随意出入内厅的震惊中缓过来,怒道:“你是——”
    “母亲!”云扬快被他娘见谁说教谁的脾气吓疯了,径先撩袍跪拜:“草民见过摄政王!”
    摄政王?月支氏的心抖了抖,她听闻过摄政王乖吝之名,却没想到本人如此年轻,周身又有些形容不上的矜贵漫淡,似与传说中的凶名不大相符。
    她面上显示出积世的镇定,款款上前见礼:“老身姑苏云月氏,初入京师礼法不周,请王爷见谅。”
    “嗯,姑苏云氏的掌家人,曾得先高宗皇后赐贞节牌坊,先后手书《女戒》丹券三稿为赐,本王晓得。”顿了顿道:“闻名不如见面。”
    容裔说得漫不经心,目不旁视来到云裳跟前了,方赏月支氏一个眼锋:
    “对了,门外那花里胡哨的车辇碍着本王东西进门,叫本王顺手给劈了,走时记得收拾干净,别给聿国公府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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