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当前,也不狎昵,只道了四个字:“静候佳音。”
云裳与他的视线相交而错,仅仅刹那工夫,竟也看懂了容裔眼神里的意思。
——今日你下场辩礼,不是南学为摄政王而战,也不是亚圣弟子为稷中学宫争光,只是你华云裳,抒尔胸臆,道尔文章,如此便好。
“太后娘娘凤驾到!太子妃娘娘到、蓉侧妃娘娘到!”
云裳轻吐气息回敛心绪,随师兄与北学诸人入辟雍殿。
殿内丹墀上座设十二扇云母屏风,西宫婉太后居正,太子妃婉湘君与侧妃华蓉分侍两傍;摄政王容裔并居右手正位,其下依次为青州王、临安王、闽南王分席观礼。
在场熟人不少,端木翊作书僮打扮立于临安王身后,眼神一瞬不错的盯在他昔日小师叔身上。
云裳未施舍他一个眼神,却在礼毕抬头时,在屏风间隙对上华蓉阴冷的视线。
云裳坦然与她对视,看着她一头华丽珠翠,却衬着那样一张削薄阴翳的脸,心中有些悲凉。
下一刻,站在云裳身边的谢璞不着痕迹地向旁边挡了一挡。
动作幽微,不止一人皱眉。
殿内暗涌悄无声息,殿外士子殷殷期盼,婉太后端坐屏风之中,代太子训诏后,内侍敲响悬于墀下的古钟,嗡然一声长鸣。
分庭辩礼正式开始了。
辩礼的地点又不在辟雍殿,而是在七间门扇大开的明伦堂,堂外露台设三千方席,容三千书生趺坐观礼。
第一场,是北地无涯书院的崔瑾夫子,与江南稷中学宫的有琴颜掌院坐而论教,不辩输赢,只是总概礼乐之仪,为这场文坛盛事起个提纲挈领的作用。
饶是如此,堂外三千学子亦听得如痴如醉,收获甚丰。传到守在监学外的书生们耳中,那更是口口称道,当场有人笔录下来,视若钻研学问的珍宝。
紧接着,便是这场大辩礼的第一场胜负较量。
云裳与晏落簪拂袖起身,众人的目光顿时被这二位翩然有致的女公子所吸引。
北方有佳人,南方亦有佳人,有如此二人作为女子入学的典范,那么或许有一天,世间的女子皆可如男子一般启蒙入学,也非天方夜谭了。
从方席上走下来的有琴颜沉静地看了云裳一眼,后者对他微笑点头。
游刃有余的崔瑾则鼓励地看向他的得意门生,神色间满是胜券在握。
云裳与晏落簪互行揖礼,对席落座。
晏落簪径先开口:“既然阁下为妙色评主,今日天理与人理之辩,不若便从这《妙色评》开始,可好?”
此言一出,众生哗然。
“什么,南学这位是编那《妙色评》的?”
“……那荒唐的评榜不是被崔夫子亲口批过是耽于声色、靡靡之文吗?”
“一个以貌评人的女人配来参加如此严肃的辩礼……”
摄政王眉心微沉,堂中的云裳却恍若未闻,欣然应诺。“好。”
无人晓得,此时距京百里外,本该在漠北抗狄的华年,率一百部下秘密潜入了鲁地。
老将军在暗中冷眼看着太子下榻的府驿大门,无声抽出长剑。
国子监中,正激辩着君臣之义、忠节之纲,百里外那柄寒剑反复钩划的却是欺君叛逆:
清君。
第56章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太.安九年的这一场分庭辩礼, 从“妙色”二字说起。
按辩礼的规矩,由南北双方依次选定主题。云裳为了给后两场参加的人留余地,先请对方定题。
不成想晏落簪这一选, 就选到了她的老本行上。
晏落簪道:“请教, 听闻《妙色评》将人的容貌分为天、地、玄、黄四品,由阁下加以比较评榜, 可是如此?”
云裳点头,“正是如此。”
“这便奇了。”晏落簪微笑, “我记得亚圣先生曾言, ‘礼法不可废, 而声色不可纵’, 孔圣先师亦言:‘文胜质则史’。阁下师从稷中学宫,却做出以貌取人之事, 更有一节,将皮相分为三六九等来娱色弄人,岂非乱人眼目?”
云裳戏谱《妙色评》时年纪尚幼, 外人并不知道,当初亚圣担心小弟子因此性情流于倾邪, 曾为着这件事笞过她手尺。
然而此为云裳自娘胎中带出的一段风流, 她天生见花则喜, 爱美慕色, 自己也无法解释出个所中缘由。
小姑娘喜欢随着自己性子来, 顶着老师的白眼坚持了数年, 后来以情实证明不伤大雅, 并非淫.乱一道,这才得了默许。
云裳察觉晏落簪想以此事做辩合的切入点,从容应对道:“容在下先行声明, 谱《妙色评》实为个人所好,图个开心,一点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儿罢了。不过郁陶君既以此为题,裳试辩论之。
“食色,性也。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此孟夫子之言。足下试想,百姓生活在王域疆土之上,有士、农、工、商身份的区别,学子在乡县读书,有秀才、童生、孝廉等学识的区别,在家族则有伯、仲、叔、季以排序齿,甚至于每个人的自身五脏,也有心为君、肝为将、脾为宰、脾为谏*的说法。
“世间各处各物,皆以三六九等为秩序,何况相貌为一人之表征,那么评妙色以自乐,又有何不可?”
露台上的书生们听到这番伶俐比兴的论据,不由分作两派讨论起来,一派认同郁陶君的观点,觉得这姑苏云裳实乃放纵不检,败坏了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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