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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府门外方寸之地被漫长的岑寂裹胁,不远处套着车缰的骊马不耐地刨刨前蹄。天色完全沉暗下来了,府上负责点灯的老王缩在门后,发愁地看着堵在门外的这些显圣贵人,想出去不敢出去。
    云裳抿唇看向老师,眼中流露出几分祈色,似在等着一道审判。
    她不是多想与容裔一起出去,只是深知这家伙的秉性,他打定主意做一件事时,谁也拗不得他。
    他前一刻能说一句“实在话”,下一刻指不定做出什么“实在事”,老师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
    孟思勉在阶棱上磕了几磕拐杖尾,终于道:“别回来得太晚。”
    “学生领命。”
    云裳目送孟思勉进门,老王向老先生鞠躬,出来点亮国公府门外八盏大红戳灯。灯色照亮女子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她看也没看容裔一眼,径自走向那辆马车。
    狼屠薛平羡亲自为摄政王做车夫,见王爷要请的姑娘气势汹汹而来,俯身展开手心垂到云裳膝前,并不觉得折辱。
    云裳没有踩他的手上车,她是会骑马的人,掂量一下高度,攀着车门褰裙而上,心里头还赌着一口气。
    轻晃的腰肢被扶了一把,云裳不用回头,也知谁这么不讲规矩,甩袖打开那只手。
    拂过的袖口正打在容裔眼睛上,男人眼皮子发酸,倒是有些好笑。
    薛平羡只当没看见。
    蔺清却从那两人身上看出几分滋味,马车驶离前忽扬声道:“师妹每到中秋便犯旧疾,王爷不可不察。”
    “我知晓。”马车里的人后半句轻如耳语,“以后不会了。”
    这句蔺清听不见,车内坐在锦茵上的云裳却听得真切。
    她疑惑地瞟容裔一眼,没将这句话当真,坐得离他远远的,显而易见的戒备。
    也不问去哪儿。
    反正这人嘴里没个正经话。
    近来多事之秋,云裳方才经蔺师兄提醒,才想起明个儿就是中秋了。这无名心疾伴了她十年,左右无药可医,说疼熬一熬也捱得过去——只要别在这人面前失态。
    可回想起来,她在梦华头一回与容裔见面,就是她突发心疾,而他……
    车内点着明瓦壁灯,容裔觑见云裳一脸懊色,清清喉咙:“唔,你可是生气了?方才,我不曾恐吓孟老先生。”
    云裳心哼,你方才可不是这个语气,在老师面前不还一副敢与天下人为敌的架势吗?越想越气,忍不住冷笑:
    “王爷是没有恐吓,不过说几句实话罢了。听闻王爷要坑儒,敢情好,不如先坑了我吧!”
    容裔瞧着她对自己疾言厉色的模样,反而受用,低头细细回味了半晌,原就微翘的嘴角更加莞尔,轻道一声:“我哪里舍得。”
    云裳从左耳到半边后背都酥麻一颤,自省确实失了分寸了,就该与他疏远守礼,他才寻不到一厢情愿的缝隙。于是正色道:“夜将深,王爷有话请说,小女子尊师命要早些回去。”
    容裔向她侧脸看了又看,身子前倾:“夜深了吗,上回也是这样晚的夜间,你我……”
    云裳睁大眼睛,她自然明白容裔说的上一回,便是在琼林苑那一次。她酒醒后比对从见到容裔到回到府里的时辰,中间足足空白了一个更次,那几日她拼命回想,也想不起喝醉后发生了什么。
    云裳心头虽慌,但下意识说服自己必没发生什么紧要的事,僵着脖颈镇定道:“小女子酒后无状,请王爷恕罪。”
    “嗯,不怪。”容裔盯着她丰润的唇瓣,喉结微动,手指难以察觉地勾住荷青缠莲枝的袖摆,嗓音低靡,“你负责就好。”
    “?”如何就说到负责上头了,且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怎么似乎隐隐不对呢?
    云裳还没思量明白,明黄灯光下的那张脸忽然凑了上来,一双眸子如猎豹般明亮犀利,一时慑得忘言,脱口道:“你、你这张脸……”
    容裔听她声音都有些不稳,眼色一黯。
    是了,她自小是看着有琴颜与蔺清那般的好相貌长大的,我容貌不及他们,除了她喝醉时卸下心防,认鹿作马,平常哪里入得了她眼。
    他的小花瓶喜欢俊美相,他不能委屈她,早已想过对策,此时鼻息一缕缕喷在女子的耳垂颌下,低声打商量:
    “这样好不好,我手下有精通易容的高手,你喜欢什么相貌,画下来,我便戴上这张面皮陪着你。”
    男人想一想又补充:“你若看腻了还可以换,一月、不,一日三换我也使得。”
    云裳听得莫名,不是在说他们应该保持距离吗,怎么突然风马牛不相及说起易容来了?
    再说他当她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么,一张脸一日三换,岂不成了妖精。
    云裳心累地瞅他一眼,躲身回避,推开车窗想透透气。马车外陌生的景色在她眼中飞驰而过,云裳突然警觉:“这不是内城,你带我去哪儿?”
    容裔的手指还勾着她衣袖,云裳这一激动,便牵带着那只手握在腰间。容裔轻捏绫纱下的软肉,眼中一片黑木木,对着女子慌张的脸沉笑:
    “你不是一直想从我这里问出个真相吗?今天晚上,我所有的目的,所有的想法——容九浔这个人,从里到外给你看个清楚。”
    云裳眼见他疯意又起,扯落不开那只手,红着眼尾喊:“凌霄、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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