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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楚生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呆,再没想过堂堂一个皇子会这样卑微,即便再不受宠,他也是天家血脉啊。
    再说那北邙坡是何地,不过是皇城乱葬岗换个好听的说法罢了,周楚生听明白了,这位先帝的九皇子生母身份低微,连带他在宫中也不尊贵,他生母病死无正经棺殓,送到北邙坡去的所谓一口“薄棺”,很可能只是一卷草席。
    所以九皇子年幼无法,只得跪求管理太监。
    不入宫门,周楚生做梦也想不到,朱垣碧瓦的宫墙内会有这种主贱奴威的事。
    他吃惊之下去取纸筒,被容裔眼尾余光一扫,一个激灵顿住动作。
    他看摄政王掸袖走出去,漫不经心瞥着眼前二人道:“公公如此效忠太后,当真衷心可鉴。”
    管事太监看见摄政王出现在这里有些奇怪,麻溜跪下:“见、见过王爷,此事皆太后娘娘的旨意,奴才不敢违背。”
    宫中人尽皆知摄政王与婉太后不对付,但再怎么着,后宫里的这点小事,堂堂摄政王大概没闲工夫理会吧,一念未完,太监忽觉脖子上一凉。
    “本王今日也给你个天大恩典,上北邙坡和孤魂野鬼做伴去。”
    这是管事太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摄政王杀人如斩草,周楚生目瞪口呆。还傻跪着的九皇子怔怔看着死不瞑目的老太监,从他颈子里流出的血,沿着石砖缝隙蜿蜒向他的袍摆。
    九皇子后知后觉向容裔磕头,“小九求皇叔垂怜先宜人!小九愿做牛做马报答皇叔!”
    容裔反感地瞅着磕头如啄米的小萝卜头,楚家江山真是后继无人了,高祖以武立朝的血性到了这一辈,所剩无几了。
    他冷冷俯视九皇子:“你也姓容,容家人的膝盖和眼泪,都这么不值钱了?”
    “皇叔息怒,我、我……”九皇子慌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反而抹了个花脸,“我没哭。”
    一只手粗鲁地按在他头顶,让九皇子错觉自己一动脑袋就会被扭下来。小皇子胆怯地转动眼珠向上看,按住他的人淡声问:“春分台的荒草几尺高了?”
    九皇子愣了一下,继而瘪了双腮,泪水又在眶中打转,“他们不让我进掖庭,我不知道。”
    “不许哭!”容裔在九皇子耳朵上扇了一下,“本王会厚葬你母亲——什么做牛做马,先做好你自己吧。”
    他一走,周楚生连忙跟上,经过九皇子身边,看着还不如自己大的一个可怜小孩,犹豫一下将他扶起,恭敬地鞠躬行礼。而后小史吏略一思忖,扯出短笺刷刷点点写了几行字。
    容裔不理会他的小动作,头也不回冷嗤一声。
    同一时间,毓璋宫中婉凌华与隽从心相见。
    婉太后用目光描摹眼前这身形萧条、神色困顿的男子,怎么也没想到,“不逾……你还活着?”
    隽从心深邃的眼神也落在太后脸上,岁月似乎没在她的容颜上留下太多痕迹,她恍然仍是当年那倾国倾城的婉家小女。
    隽从心虽想将她的容颜牢牢刻进脑海,但当下局势不容他耽搁,颔首低眸,又是当年的雅致谋士:
    “时间紧迫,容裔已带兵围了皇宫,敢问娘娘,东宫至多能调多少人守卫太子,能撑到婉相带兵赶来吗?还有,眼下速发勤王诏,令就近的山西总兵带军入城,包括临安王容明晖,他虽也有不臣之人,此时引他与容裔鹬蚌相争最好不过。”
    他飞速说了一大堆,婉凌华反应过来,脸色苍白道:“太子……此刻不在宫中,临安王正在京城。”
    “什么?”隽从心被囚多年,对外界变故一无所知,闻言迅速反应:太子不在京,那还怎么下勤王诏,人来了保谁?不,关键问题是,容裔敢于行事,那,太子殿下此刻还在世吗?
    他戚然看向婉凌华,多年相交默契,婉凌华一刹看懂了他的意思,深埋在心底的那根引线被点燃,脑海轰然炸响,眼前一黑跌倒在凤座中。
    “娘娘!”
    未等人来掺扶,芭蕉喜接连回禀不利的消息:
    “报太后娘娘,神机营被李副统策反,在北城门挡住了一万禁军!”
    “报太后娘娘,青衣军入了宣武门,见御林军则杀,不像来保驾的!”
    哗啦一声,婉凌华扯断了腕上的砗磲珠串,不可思议抬眸:“你说的是哪路军旅?”
    京城有五色军,紫衣为摄政王所灭,下剩太后之黄衣、摄政王之银衣、绯衣,以及长公主麾下之青衣。
    全京各个兵械库与重要通衢已经乱作一团,大公主府却一片宁静,如同乱世中一颗幽雅静美的明珠。
    内殿中同样安静,海棠案上备着月饼与菊花酒,提醒着今天原本是个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苏九一言不发跪在脚踏下,德馨涂着石榴汁的指尖缓缓滑过那张她爱极的脸。
    “皇嫂看重本宫,连与先驸马相似的一张脸也能找到,你说,本宫是不是该谢好好她?”
    苏九不卑不惧,低垂着扇子似的睫毛,仍是一副无可挑剔的蕴秀气质,连声音也堪称温润:“苏九死罪,全凭殿下处置。”
    “这么些年,太后叫你将公主府上下事无巨细禀报给她,”长公主挑着他线条昳丽的下巴,指尖落在襟领交叠处,俯身在苏九耳边:“你我的那件事情,你也一五一十告诉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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