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没拿到习执礼的口供,挪用军费,搜刮百姓,贿赂嫔妃,私造金屋,合起来足够他死个几遍,别忘了我们还有季贞,那姑娘知道金屋铸造在何处,我早就派人去查了,而且得到了结果,只是碍于习执礼防守严密,不能从里头带出物证来。”
颜庄喝了口茶。
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令她很是安心,杨令虹轻声应了下来:“嗯。”
颜庄便将头上的花摘下来把玩。
杨令虹的目光随颜庄的手指不停转动,半晌方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对待习执礼?”
颜庄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即刻抓了他,严刑拷打,呈上口供,等圣上判决。”
杨令虹在心里叹了口气。
等圣上判决?
她的兄长对习执礼喜爱得很,就如喜爱颜庄一般,只怕奏章涉及到他,兄长看都不肯看的。
然而她还是认同了颜庄的想法,决定私下抓捕习执礼,至少也能给自己报骗婚一仇。
想到这里,杨令虹心头的阴霾散去,她起身走到颜庄身前,捧住颜庄的脸一阵揉搓,真诚感谢道:“多谢厂臣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颜庄扶住她的手臂,眼睛弯起:“殿下,你快把我的脸揉烂了。”
她停住手,嘿嘿笑了两声。
·
习执礼狼狈地坐在牢狱之中,头发散了,衣裳也乱了,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的人。
他声音压抑着怒火,弹了弹膝盖上的褶皱,坐得端正笔直,凛然道:“颜庄,你私自捉拿我,想过圣上没有?”
杨令虹按压下情绪的激动,靠在牢门上,安静地望着他。
她记得就是这个宦官欺瞒了宗室和兄长,给她选了一群歪瓜裂枣的男人,使她不得不矮子里挑高个儿,嫁给如今的驸马,还记得大婚时,他那一句句大喜,几乎令她痛断肝肠。
把驸马吐血说成喜事,诓骗了她的一辈子。
杨令虹忽而露出几分冷笑。
“我已经想过了,”她听见属于颜庄的声音轻而温柔,慢慢地说,“圣上如今只怕和贵妃正在一起,没时间管你我,习公,为了节省时间,咱们还是尽快开始吧。”
“我是你的上司。”习执礼说。
他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确比颜庄职位高上一头,杨令虹无辩驳之地,点头应了:“嗯。”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上司的,颜庄?”习执礼语调尖锐起来。
“是的,我就是这样对待上司的。”杨令虹回他。
她往外退后一步,跨出牢房,几个狱卒便从后面绕了进来,提着刑具,杨令虹站在外头对他笑:“是时候叫习公尝尝东厂的手艺了。”
习执礼的平静被这几个狱卒打破了。
他抬起眼,盯住外头的杨令虹,恼羞成怒:“颜庄,你来真的?!”
“自然是真的,”杨令虹温声道,“习公,你有没有帮助南家在边关刮地皮,并从中谋利、贿赂嫔妃?”
她已经开始问了。
“没有!”习执礼目光闪烁,最终回了她一句。
“你有没有挪用军费?”杨令虹又问。
“没有。”习执礼阴沉着脸回答。
“你有没有建造金屋,并强抢民女?”她继续问道。
习执礼猛地攥紧拳头,一双眼死死锁在她身上,咬牙切齿地问:“你从哪里听了这么多闲话?”
他急了。
杨令虹想。
她学着颜庄面对习执礼时的模样,拖着长长的调子:“既然都没有,那就打吧。”
几个狱卒立刻将习执礼按到地上。
习执礼拼命挣扎,然而挣不过几个男人的力气,被按得死紧,紧接着一条皮鞭当头砸下,将他还未出口的辱骂尽皆变为呜咽。
他撕心裂肺地骂道:“颜庄,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杨令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片刻挪开,仿佛被灼痛了眼睛,微微低下头来:“我可以。”
她掩面,实在不忍心看习执礼受刑,从牢房门口走了开去,将行刑的声音尽数留在身后。
又来了。
每一个人都对她说“你不能这样”,她已经听腻了。
杨令虹恍惚记起第一次砍驸马手指的时候。
那时她犹豫着要不要砍,反而被驸马侮辱呵斥,一时气急了,便依着颜庄的话,叫人剁下他一根手指。
眼睛里流过刺目的红,挣扎着的驸马躺在地上哀嚎,刺得她心里也突突乱跳,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驸马抽搐过后,望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她向他走过去时,他挣扎着往后退去,仿佛昔日的两人掉了个个儿。
触及驸马惊慌的视线时,她莫名地便不怕了。
手下将驸马手指清洗干净,绑上流苏,盛放在玉匣之内,递给她的时候,她狠狠出了口恶气,捧过玉匣的双手也不再颤抖。
那时她好像唤了驸马一声。
驸马尖着嗓子对她喊:“你不能这样!”
可是她能。
杨令虹在矮凳上坐了,等待行刑结束。这里离习执礼的牢房不算远,能听到他压抑的闷哼声。
不多时,行刑结束,她派人前去记录,习执礼果然熬不住刑罚,将他收取北方要塞百姓的钱财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她拿着这份供词看了一遍,旋即放在身边:“继续打,我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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