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往外走去,傅连宸无神地坐在龙椅上,周围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他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开,问:“请你母妃来见见朕吧,最后一面了……”
苏看柳曾经答应傅连宸,会告诉他顾小媛的遗言,现在终于到了兑现的时候,傅承禹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陆远思握紧他的手,无声地安慰他,傅承浚站在殿外,不知他来了多久,就这么看着两人。
“四弟……弟妹……”
陆远思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傅承浚移开目光,问:“你打算将父皇怎么样?”
“太子谋反,父皇气急攻心,卧病不起,太医嘱咐需要静养,三哥觉得京郊的行宫可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无论如何,毕竟父子一场,傅承浚见他没有杀了傅连宸的意思,松了一口气,但他看向傅承禹的眼神依旧复杂,但是他的脸色突然一变:“东宫……”
子时刚过,夜色依旧黑得化不开,冲天的火光却像是要撕开这个怪物,叫嚣着映亮了半边天空……是东宫的方向。
“承禹!你……”
傅承浚不敢思议地看着他,陆远思立刻招来人问:“怎么回事?”
那人立刻派人去查,傅承浚这才知道不是傅承禹下的令,几人一起匆匆往东宫赶去,天上突然下起了雪,比入冬以来的任何一场都要大,屋檐上很快白了一片,东宫的火光看着更炽烈了些。
等几人赶到的时候,一个宫女抱着个婴儿跪在地上抽泣,混乱的场面里,婴儿的啼哭格外刺耳,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为他的父母痛哭。
“殿下,太危险了。”
齐盛拦住还想继续往前的几人,傅承禹的目光落到那婴儿身上,问:“那是太子妃的孩子?”
“是,刚刚救出来。”
“把他抱过来。”
初生的婴儿皮肤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傅承禹伸手逗弄了一下,孩子顿时哭得更大声了,陆远思忍不住笑起来,傅承禹便说:“齐盛,你好好抱着,这样他不舒服。”
齐盛:“……”
陆远思笑得开怀,指了指方才抱孩子的宫人:“你是太子妃的贴身宫女?”
“是。”
那宫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方才太子是被重兵押回来的,她下意识地感到害怕,陆远思问东宫是如何起的火,那宫人哆哆嗦嗦地说不清楚,只说火势一下子就起来了,太子妃让她抱着孩子赶紧跑,自己却没出来。
傅承禹点了点头,让人把那宫女带下去,又对齐盛说:“给孩子找个乳母,不要东宫的人,外面风雪大容易冻着,先把孩子抱进屋。”
雪越下越大了,有人递了伞过来,陆远思便替傅承禹撑着,傅承浚默默地看着他们,问:“你想留下这个孩子?”
他是皇长孙,若是太子不废,这孩子比傅承禹都更名正言顺,哪怕是将来再如何低调防备,也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更何况他有一万个理由去恨傅承禹,留着百害而无一利,这可和一个“养病”的太上皇不一样。
“也只是个孩子罢了,三哥太怀疑我的心胸。”
傅承禹不动声色地挡回了傅承浚的问题,没说他要用这孩子做什么。
傅承浚不置可否,他这会儿能在这皇宫之中自由走动都还是个傅承禹格外开恩了呢,毕竟他可不算是瑨王一党……
漫天的飞雪被寒风吹着落下来,映白了天地之间的颜色,整个皇城都笼罩在白雪之中,掩盖了尸体和血迹,好似这一夜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东宫的残骸黑漆漆地立在那里,在一片雪白的世界中显得触目惊心。
…………
改变大昭命运的一夜覆盖在白雪之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第二日城门大开,将城外前来“演习”的焕羽营迎了进来,全城戒严将小年的喜悦冲得不剩下多少,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那一座森严又庄重的皇城之上。
禅位诏书是傅连宸贴身的内官宣读的,内阁的几位大臣亲历了昨晚的凶险,有意见的没意见的都没有话说,傅承禹甚至同意让他们去见傅连宸。
苏看柳去见了傅连宸一面,已经多年未见的故人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去,谁也不知道苏看柳对他说了什么,等他见到几位内阁大臣,听着他们痛哭流涕的时候,只说了一句傅承禹会是个好皇帝。
这样的态度便是默认了禅位之事,别说傅承禹手上还握着兵权,就算他只是个普通皇子,这些权势还没有大到指鹿为马的重臣们也只能对傅承禹继位没有任何意见。
至于皇氏宗族,安王开了口,自然也不是什么问题。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傅承禹已经在宣政殿里连着好几日没睡过好觉,兵变始终过于仓促,虽然明面上是太子逼宫,瑨王勤王救驾,有些人却还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并且致力于给傅承禹找麻烦。
虽然禅位诏书已读,登基大典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办的,傅承禹终究只是瑨王,他一边处理着麻烦,一边和礼部商议着登基之事。
除此之外,太子的葬礼如何安排也是个问题——他是太子之位未废,是圣上的嫡长子,偏偏又作出了这等忤逆之事,葬礼的仪制便难以抉择。
傅承禹自然不反对将他以储君仪制下葬,这样拉拢人心又不实际损失什么的事情傅承禹没道理拒绝,难的是在东宫发现了两具烧焦的男尸,二人至死都在纠缠着,被烈火焚烧过后的躯体蜷缩在一起,若是强行分开,恐会伤了太子遗体,着实令人难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