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节很快到了。
良妃和淑妃联手操办,在大明宫举办了宫宴。
皇上和臣子们在大殿左边就座,太后、韶音带领后宫妃嫔与命妇们在大殿右边入席。
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鼓乐齐鸣,弦乐声声,很是繁华热闹。
韶音身为皇后,自然是坐在上首,她往左转头,能看到父亲和哥哥。往右转头,便能看到母亲和嫂子。
期间更衣,便跟娘家人说上话了。
韶音和娘家人倒是没少说话,希儿身边的伴读还是大哥的幼子,她摄政期间没少跟娘家打交道。
这时说起话来,母亲便问她:“听说你前阵子病了?现在大好了吗?”
韶音没瞒她,低声道:“不是病了,是中毒。”
“什么?”母亲脸色一沉,“我就说你身子结实着,怎么三天两头生病!是谁?可查出来了?”
韶音不语。
“怎么不说话?”母亲问她。
韶音缓缓迈着步子,与母亲行走在庭院中,伸手攥住了她的,声音很轻:“不会查出来的。”
“此话何意?”韶夫人皱眉问道。
韶音抿着唇,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皇上不会允许。即便查出来,也只是替罪羊。”
韶夫人愕然,眼中闪动着惊疑不定:“你,你的意思是……”
“是。”韶音直言道,“他忌惮我。”
韶夫人面色难看极了。
过了一会儿,她道:“他好没良心。音音百般辛苦,是为了谁?你可不曾贪权,他一醒来就将权柄交还给他,他居然如此对你!”
若是韶音不肯交还权柄,或者做下圈套等着他,暗地里使人作乱,他忌惮也就罢了。
但女儿做得干净漂亮,不曾动过一丝一毫的私心,他居然下毒害人!
“早知便让他一睡不醒!”韶夫人恨声道。
韶音选择现在告诉她,就是为了防止此事。
她不仅仅要洛玄墨死。
“接下来我会小心。”韶音说道,“我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韶夫人脸色阴沉。这是能说得准的?
但她也没主意,只道:“回去后我跟你父亲和哥哥商量。”
“有许多事情我没跟你们讲。”韶音担心父亲不信,于是说道:“皇上曾几次哄我,让我回家跟父亲说,将兵符交出来。”
韶夫人愕然,随即大怒:“什么时候的事?!”
“他昏迷之前。”韶音答道,“我本来想跟父亲通个气,但他后来摔下摘星台昏迷,这事便没来得及说。”
韶夫人脸色更沉了,冷哼一声道:“竖子!”
早知他是此等过河拆桥之人,当年无论如何不会将女儿嫁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恨恨道。在他昏迷时,女儿就该让他一睡不醒,扶希儿登基。
但是想到他们结发夫妻,那时洛玄墨还没做出下毒之事,即便提了她也不忍下手,便咽下没说。
两人出来更衣,不能停留太久,很快回到席上。
韶音大嫂见婆母脸色不好看,便问她怎么回事,韶夫人没答,只道:“回去再说。”
宴上众人玩起了望月赋诗,将热闹推向高峰。
待时辰不早,宴会才散了。
太后精力不济,已离席多时,韶音身为皇后,送命妇们离开。
至于收尾之事,自有良妃、淑妃操办。
她扶着绿意的手,与希儿同行。
希儿伴她回到嘉宁宫,才告辞离去。
离开之前,站在嘉宁宫的门口,望向来路,眉头渐渐皱起。
今晚乃十五,父皇该歇在嘉宁宫,怎么仍不见人影?
似乎初一那晚他也没来。
父皇对母后越来越怠慢了,他心中想道,有些不满。但身为儿臣,又不好管父皇的私事。
攥了攥拳,绷着一张小脸离开了。
洛玄墨此时在哪儿呢?
他送朝臣离开后,便在宫道上闲逛。
他知道今晚该到皇后的宫中。
但他不想去。
他不想看见她。
这阵子他在朝政上连连出现纰漏。
大臣们看他的眼光,他想一次便恨一次。
皇后在摄政的三年中,一次纰漏也没出过。甚至兴利除弊,使国家欣欣向荣。
他才收回权柄多久?便出了诸多纰漏。
而韶音之前拟推行的政策,也都滞后了。
只要想到这些,他就不想看见她。
他烦得不行。
行至御花园中,寻了一只石凳坐下了。
仰头望向头顶明月,心中有些痛苦,为什么他的皇后是这样的?
他想要一个温柔体贴,不使他烦恼的皇后。
音音太强势了,她丝毫不懂得藏拙,令他难堪。
沈雪夕从御花园的一角走进来。
她刚刚给一名生病的小太监送吃的去了。对方帮过她的忙,还为此受了伤,她便趁着没人注意时给他送了些吃食。
此时,胳膊上挽着一只空篮子,穿过御花园,便准备回柳嫔的披香宫。
刚走出一段,忽然脚步顿住了。
她看到花间坐了一人,身形瘦削,显得衣袍空荡荡的。而他仰头望着明月,英俊而憔悴的脸庞透着说不出的寂寥。
忽然间,她心头如同被什么撞了一下,一股酸疼之意渐渐泛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