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更不接受自己竟然是恐惧这个的,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噩梦!
但他还是尝到了被砍头的滋味。
并且是六次。
白天,他杀了六个人,在梦里就被杀六次。
他才知道,人的脑袋被砍下来后,并不会立刻失去意识,他还能听到脑袋掉在地上,发出“咕咚”一声。
他看到天旋地转,是脑袋在地上骨碌碌滚动。
砍头不疼。
但是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令他恐惧无比。
一夜噩梦,裴九凤醒了。
脸色更加难看。
他已经连着两天没睡好觉,头疼得像有无数根针在扎,而他耳边隐约回响着脑袋在地上滚动发出的“骨碌碌”声。
他僵着脖子,忍不住摸了摸后颈。
上朝时,臣子们劝谏,他暴躁想杀人时,蓦地想到那噩梦……“拉下去”三个字含在喉中,没有说出口,又被他咽了下去。
脸色更加难看。
这代表他怕了、妥协了,心中屈辱无比。
当晚,他没有做噩梦。
这令裴九凤心情复杂。
他不相信,居然有这种诡异的报应。
他对别人做了什么,梦里他就会遭受什么,这太荒唐了!
他坚决不接受这种报应,认为那不过是巧合。
于是,在花匠不小心打碎了一盆花时,他命那花匠将土吃掉。
就在这晚,裴九凤又做梦了。
梦里他一直在吃土。
不仅仅是吃土,一旦他吃得慢了、吃相不够快乐、发出的声音不香了,就会被鞭打,吐出来重新吃。
“孤没有这么做!”
裴九凤非常愤怒,“孤只让他吃土!没要求他吃得香!吃得迅速!吃得高兴!”
“还敢顶嘴!”梦里,少年天子冷酷地说,“喂他吃夜香!”
夜香是什么?
名字很好听,还带了“香”字。
其实是排泄物。
天底下还有更脏的东西吗?
裴九凤堂堂天子,便是幼年期最苦的那几年,吃过的最屈辱的食物也是馊饭。梦里的“他”居然罚自己吃夜香?
他知道自己是做梦,死了并不会真的有影响,便抢过侍卫的佩剑,横剑自刎!
“咚!”
身体沉沉倒地,他看到了颠倒的世界。
精神一晃,裴九凤又活了。
回到最初被逼吃土时。
这次,他不敢再闹,乖乖吃土。努力吃得快、吃得香、吃得高兴。
就这样,吃了一夜的土,他醒来时还觉得胃里沉甸甸的,十分难受。
想到那未遂的吃夜香,他胸中一阵作呕!
他怀疑宫里有脏东西,对他施了妖法。
否则,好端端的,怎么会如此?
裴九凤不敢再试了。
他的确骄傲,的确好胜,但梦里荒唐的酷刑清晰得跟现实一般无二,他不想再经历那些。
一连数日,他没有再杀大臣、斩宫人。
虽然他的脸色难看得像便秘一样,但终究是脾气温和起来了。
“你说他是不是贱的?”将前几天做的事对灰灰说了,再看这几日裴九凤的表现,韶音嘲讽地说。
灰灰能说什么?想起之前说男女主不讨厌,只觉得脸疼。
“那,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它讨好地问。
韶音挑眉:“是你接下来做什么。”
灰灰一呆:“我?你要我做什么?”
“编织梦境。”韶音说道。
灰灰:“……亲爱的音音,我跟你说过哦,我不能伤害男主。你让我编织噩梦,我做不到呀。”
“这次不是噩梦。”韶音说道,“只是普通的梦。”
她倒不是不能做。
但是有人可以代劳,何必自己上呢?
灰灰想了想,就同意了。
前几天韶音搞事情,它都不在现场,只听韶音干巴巴地描述,不知道多懊恼。
它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果梦境是它编织的,它就能看到了。
一连几日,裴九凤没杀人、没惩罚人,睡眠都正常。
他正犹豫着,是妖法还是巧合,蓦地又做梦了。
跟上回一样,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是做梦。
但又有些不同,梦中的感觉没有之前清晰,好像有些模糊和迟钝。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不是模糊和迟钝,而是之前的梦境过于清晰。
他犹豫着,开始打量四周环境。
这是一处破旧的小院子,非常非常小,还不如他的寝宫一半大。
墙皮斑驳,墙头上生着枯黄的杂草,墙角下是一小片菜地,长着几棵歪歪扭扭的蔫葱。
一共两间屋子,堂屋和东屋,在东屋旁边搭了茅草房,只有顶棚,没有墙壁,是厨房。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走到灶台边的大缸跟前,低头往里看去。
缸里有小半缸水,他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的倒影。是一名眼睛大大、脸颊凹陷,饿得皮包骨的男孩。看着身量,不过十一二岁,但其实已经十四岁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想来是妖法作祟。
他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裳,已是入了秋,天气寒凉,但是男孩穿着短得露出手臂、小腿的衣衫,而且缀满了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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