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信’,指的是朝廷的信用,‘贷’是将钱借给百姓。以朝廷的信用借钱给百姓,解百姓的燃眉之急又有何不妥呢。退一步来说,就算朝廷不设立信贷所,百姓还是会去向高利贷去借钱的。怎能说朝廷是在吸取民脂民膏呢?”面对父亲日日冷言冷语的态度夏完淳觉得自己很难理解。为何朝廷的许多良策一到了父亲眼里就成了祸国殃民之举了呢。难道父亲看不到周围百姓生计的改善吗?
“淳儿,你年纪还小,能懂什么。这信贷所说起来好听,是为百姓解燃眉之急。可其本质就是在榨取民脂民膏。哼,借钱给百姓!万一有贪官以权谋私从信贷所借贷钱款不还怎么办?或是与奸商勾结将朝廷的钱肆意借出,然后赖帐怎么办?这还不是最糟的。若是地方官员逼迫百姓向信贷所借贷钱款。再遇上个旱涝之灾,百姓借了钱到时候还不上怎么办?那可是要引起民变的!”夏允彝皱着眉头痛心疾首的说道。
“可是父亲,您所说的情况那并不是信贷所的问题,而是吏治的问题。无论再好的法令,再好的政令都是要由人来执行的。就算没有信贷所,贪官们照样能贪污,奸商们照样能勾结污吏。”夏完淳不甘示弱的反驳道。
“淳儿啊,你还指望一个由奸商、悍妇当政的朝廷吏治能清明到哪儿去?”夏允彝不屑的反问道。
“是的,父亲。首相大人是一介女流,又是商贾出身。她或许是个悍妇,但绝不是一个汉奸。弘光朝时多少饱读圣贤之书的士大夫,忙着内斗,对外却背躬屈膝。别忘了是首相大人将大明朝由一个岌岌可危的偏南小朝廷一举建设成如今的虎狼之朝。”夏完淳极其认真的回答道:“若说吏治依孩儿看如今的隆武朝怎么都比崇祯朝时清明吧。同天启朝和弘光朝就更没得比了。史可法大人、陈老师还有户部的陈邦彦大人哪儿一个不是人品道德都高尚的良臣。”
“淳儿你在军营里待得太久了,听得尽是些片面之词。史尚书、陈大人都是清流,可底下的那些官吏们就难保了。也就是你口中的首相大人让一些不学无术之人进衙门担任公职。这些人根本没读过什么圣贤之书,又怎能指望他们会洁身自好呢?”
“父亲,那些吏使并不是不学无术的。相反他们懂得农务、懂得商务、懂得河运。比起那些只知道四书五经的秀才来,他们更能胜任衙门中的各类工作。孩儿也是在从军之后才发现自己要学的东西原来还有很多。”夏完淳说道这儿又整了整思绪,连带着将自己心中思考已久的想法一并说出道:“父亲,您说他们未读圣贤之书,就不能保证他们的品行。难道读了圣贤之书就一定各个都是君子了吗?历朝历代多少贪官污隶,不都是读过贤书,受过圣人教化的。伪君子有时比真小人贪得还厉害。”
“放肆!是谁教你这些歪理邪说的!你竟然质疑起圣人的学说来!”勃然大怒的夏允彝厉声呵斥道。他发现儿子这次从军营回来后变了许多。说话的方式以及言论都越来越象个粤党了。这一切都使夏允彝觉得儿子正越来越偏离正道。因此借着夏完淳回家探亲的机会。夏允彝极力想说服自己的儿子。但每次的谈话总会遭到儿子毫不示弱的反驳。
“父亲息怒,孩儿没有质疑圣人的意思。只不过将吏治清明一味地寄托在官吏自身的品德上,是远远不够的。就象我们在战场不能完全指望士兵能各个悍不畏死一样。战场上需要军法,朝堂上需要国法。若想让吏治清明、政令通畅、百姓安康,就必须以法治国才行。”
“法治?你是说学那秦政以酷吏、严刑治国吗。历朝的有道明君皆是以德治国,以仁之国。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以苛政创造太平盛世的呢。淳儿你难道忘了这十几年所读的圣贤之书了吗!”夏允彝痛心疾首的教训道。
“父亲,此言差矣。其实我中华百代皆行秦政制。所谓的‘德治’,也不过是‘儒表法里’而已。不同的是暴君对百姓施以‘法’,对权贵施以‘仁’。我们现在是要向权贵官吏施以‘法’,对百姓施以‘仁’。”越说越激动的夏完淳忍不住起身对着自己的父亲一个抱拳请求道:“父亲身为司法院的御史,理应代表朝廷以国法监督百官。既然父亲的身体已无大碍,还请父亲早日回京复职吧。”
“淳儿,你这是在教训为父吗?”夏允彝冷冷地反问道。
“孩儿不敢,孩儿只是觉得父亲向来注重民生社稷,就算在家养病亦不忘关心乡里新出现的政令。孩儿这几日见父亲精神爽朗,故觉得父亲已经痊愈了。”夏完淳连忙低下头告罪道。
“哼,为父是因为待在松江老家闻着这山野之气才会神清气爽。若是回到京城闻到那污浊之气,那为父的老毛病就又该犯了。”夏允彝阴阳怪气的说道。
“可是,父亲……”
“好了,淳儿,你就别再多说了。你是不能说服为父的。”夏允彝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夏完淳话语道:“为父并不阻止你上沙场杀敌。但有几句话淳儿你还是该听听为父的。这第一,淳儿你从军归从军,可千万别在军中结党营私。特别是别去学人家参加什么复兴党。第二,无论你是从军还是从政,都不能忘了根本。淳儿你要明白谁才是这天下的主子。要记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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