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沈阳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由于这里曾经是后金的国都盛京,因此比之辽东的其他城市来这里无疑是多了几分庄重与肃穆。特别是那笔直交错的街道,总能给初来乍到者以整洁的良好印象。踏着枯黄的落叶,望着周围热闹的街市,夏完淳很难想象这座城市一年多前才刚刚经历过炮火的洗礼。更难想象这里曾经是满人的伪国都。事实上如今的沈阳城除了城中拥有浓郁满州特色的建筑外,已经很难感受到满人的痕迹了。街市上的行人均是汉人打扮,店家挂的招牌也多用汉字书写的。惟有偶尔从行人口中蹦出的几句番话以及那些宫高殿低的特色建筑,提醒着夏完淳这是一座多民族杂居的城市。
在向一队巡逻的宪兵询问后,夏完淳很快就找到了辽蓟陆军府。这陆军府本是伪清的兵部所在地。第四军团占领沈阳之后,军团长黄得功便将自己的行辕设在了此地。从那时起这里成了整个辽东军事系统的统帅部。而辽蓟陆军府也像它的主人一般,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肃杀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夏完淳觉得既熟悉又兴奋。却见他整整了自己的军装后,便大步走进了陆军府。
与夏完淳想象中的差不多,作为辽东军事中心的辽蓟陆军府忙碌而又严肃。院落中,长廊上,门厅里,不时的有身着军服手持文书的军官匆匆走过。不过总有几个军容不算整洁的军官会打破这种严谨的气氛。他们三三两两地谈笑着,并不时地发出爽朗的大笑声。对此夏完淳并没有太在意,他知道那些人大多是负责作战的前线指挥官。用不了多久自己便会成为他们其中一员的属下或是战友。
然而当夏完淳从这些个军官面前走过时,他们几乎同时停止了谈。开始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起他来。夏完淳心里清楚那些人是在注意自己的军衔。由于依照野战军的传统,炮兵、骑兵往往比步兵更有晋升的机会。而他原先所属的独立教导骑兵团更是在女皇登基后被钦点为御林军。因此虽然现在的夏完淳不过才19岁而已。但在他到达辽东时,其军衔已然升到了少尉。一个少年顶着与其年龄不相称的军衔,自然会引来前辈们怀疑的目光。他甚至觉得那些军官会认为他是依靠某种关系才得到今天的地位的。这样的想法让夏完淳顿时就萌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却见他当下便攥紧了拳头,不过脸上却依旧还是保持着冷峻表情,在众人的目视下从容地穿过了院落。
不过夏完淳在院落中的受到的挫折似乎并没有打击他的信心。相反前辈们怀疑的目光反倒是激起了他心中的斗志。让他不禁在心中暗自发誓,日后定要在辽东建立起与自己军衔相符的武勋。于是在经过了一番报到与登记之后,他终于如愿以尝地拿到了自己的调令。面对着文书上所写的内容,夏完淳不由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道:“第十五步兵师?库布勒哲库?”
就在夏完淳拿到自己调令的同时,在大元帅黄得功的办公桌上同样摆放这一份属于他的调令。这是一份来自南京的圣旨,其内容也很简单,要他率领辽东众部落的首领即刻起程面圣。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朝廷对黄得功这几年在辽东功绩的大加赞赏。照理说带着夷酋和大量的贡品班师回朝,凯旋而归,这本是一件令人振奋的美差。特别是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这样的差使,意味着荣誉、意味着官爵、意味着数不尽的财富。然而面对这样一份圣旨,黄得功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
这倒不是因为黄得功性格高傲视功名利禄为粪土,也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够格封妻荫子。事实上这些荣誉和官爵正是他多年征战以来一直追求的东西。封妻荫子更是他经常梦见的一个场景。然而当皇帝的一道圣旨真的摆在他面前时,他却在这个时候犹豫了。
黄得功虽是个粗人,却绝对不是一个蠢人。他书读得不多,可狡兔死,走狗烹的典故还是略知一二的。特别是之前的明朝在对开国功臣的处理,更是对这些古老典故的完美诠释。虽说孙露在这方面向来大度,也从不嫉妒贤能。完全不是那些刻薄寡恩的朱家儿郎可以比拟的。可皇帝终究是皇帝,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她真的会容忍他们这些掌握兵权的军团长继续存在吗。况且自己还不是随皇帝一同起家的贴心嫡系。想到这些黄得功的心情便开始不自觉地沉重起来。摆在他面前的那道圣旨转眼间就是成了他眼中的催命符。正当黄得功愁眉不展之时,门外的卫兵突然进来通报道:“元帅,阎参谋长求见。”
阎应元?他来干什么?莫不是他也知道了圣旨的事吧。也罢,这事自己一个人瞎猜也总不是个办法。于是黄得功皱着眉头思略了一番后,便点头答应道:“请他进来吧。”
可黄得功的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门外就响起了阎应元爽朗的大笑声:“不用了元帅。我老阎不请自到了。”
“哦哟,什么风把咱们的阎大参谋长也给吹来了啊。来人啊,快快上茶。”眼见老战友已然站在门口,黄得功三步并作两步着上前热情招呼道。
“这时候还能有什么风。当然是从南边吹来的风咯。”阎应元说罢,倒也不客气,当着大元帅的面便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太师椅上。
黄得功何尝听不出阎应元的一语双关。却见他顺手屏退了一旁的侍卫,干笑了一声回答:“阎老弟说得是啊。瞧我这糊涂的,现在是南季风期,刮的自然是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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