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确实生而自由。但贵族拥有领地,并为国家常年服役,他们当然能拥有与之对应的权力。”一直没发话的波意耳想当然的接口道。正如他所言,虽然已有不少学者认识到了贵族世袭制的荒谬。但在这个时代的欧洲,贵族在民众的心目中还是占据很高地位的。
“可你们不是砍了国王的脑袋吗?”这下连顾炎武也给绕迷糊了。
“议会处死查理一世,那是因为他犯了叛国罪。这同是不是贵族没有关系。难道中国的皇帝就不是贵族吗?”波意耳反问道。他很难想像一个信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国家会对贵族不抱有敬意。
“嗯,准确的说中国的开国皇帝,许多都不是贵族,甚至有些出身十分贫寒。”顾炎武想了一下回答道。
“不是贵族?出身贫寒?难道说是因为他们拥有高尚的品行和令人尊敬的威望,才被民众推选为皇帝的吗?”博雷利好奇的问道。在佛罗伦萨时,他就听那里的传教士介绍过中国。他们口中的中国简单概括着说就是由“圣人王”统治的巨大帝国。而那些“圣人王”并不是以血统界定的,而是源自于他们高尚的品行。现在听顾炎武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一会事呢。
然而,顾炎武却以嘲讽的口吻纠正道:“他们的威望不是来自于高尚的品行,而是来自于用武力夺取的权力。因为在中国除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名言之外。还有一句年代更为久远的口号——帝王将相宁有种呼!”
第49节 共和君主难断优劣 恶狼入室巴黎遭劫
“帝…王…将相…宁有种…呼…”在场的欧洲人饶口着将顾炎武的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遍。不明其意的孔代当下便疑惑的追问道:“顾先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是,没有一个人生来就是皇帝、将军、宰相之类的掌权之人。也可以理解为任何一个人只要都有机会做人上之人。”顾炎武转用拉丁语解释道。
“任何一个人都有机会做人上之人?平民也行吗?”惊愕的众人中博雷利头一个反应过来道。
“只要他们能成为最强者,就能当皇帝。”顾炎武直言不讳的说道。对于中原士大夫们引以为傲的春秋大义,他早就没了兴趣。至于“顺应天命”之类的说辞,不过是胜利者问鼎中原、黄袍加身后,臣子们送上的献媚之词罢了。一个人只要做了皇帝,他(她)就能脱胎换骨,由人变为神。从前的一切过失都可以忽略不计,还有诸多文人跟在身后为其粉饰身世。
“那请问强者一词是以什么来作标准的呢?”惠更斯紧跟着饶有兴趣的询问道。由于荷兰是一个以商人为主的国家,故而荷兰人对贵族的态度显然没有博雷利等人来得那么崇敬。事实上,荷兰本就是一个充满做人上人机会的国家。
“是武力。中国有句古话叫‘逐鹿中原’,意思是人们能像猎人猎鹿一样争夺权力。血统因皇帝的身份而高贵。而不是因为血统高贵而成为皇帝。明王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就曾做过乞丐。”顾炎武这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吓了一跳。他从未想到过自己能如此顺溜地的直呼明太祖的名号。其实他本是想拿当今女皇来作例子。但眼见一旁座着的杨绍清,不知怎地竟顺口举了明太祖的例子。难道说自己已经在心底里认可了中华朝,对大明已经不再心存敬畏了?
正当顾炎武暗自心惊之际,博雷利等人也被他口中乞丐皇帝的例子给怔住了。他们没想到一向讲究礼仪的中国人竟然会信奉武力至上。甚至还奉一个乞丐为皇帝。却听孔代瞪大着眼睛问道:“这么说那个乞丐皇帝一定十分英勇善战罗。”
“可以这么说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他带领义军将统治中国的蒙古人驱逐回了大漠,让汉人恢复了自由。所以人们将他奉为了皇帝。”杨绍清微笑着解释道。虽然明太祖在立国后的举动实在是不敢让人恭维,但其驱逐鞑虏的功绩依旧是不可抹杀的。
“原来如此,一个打败蒙古人,为自己民族争取到自由的人,确实有理由被奉为皇帝。”孔代恍然大悟着点头道。
“只可惜,明王朝之后的继任者总认为自己的先祖驱逐鞑虏,是天下汉人的救世主。不少皇帝都极其荒淫。以至于国事日渐衰败。当最后一个皇帝想要力挽狂澜时一切都已太经晚了。”顾炎武沉吟了一声,叹息道。他说的这番话固然是在感叹朱明王朝的衰亡,另外也是在暗指而今的中华王朝。虽然顾炎武对中华帝国的缔造者孙露有着这样、那样的不满,但有一点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的。那就是孙露驱逐了鞑虏,避免了中原再一次遭受蛮族的凌辱。光凭这一点她确实有资格接受天下百姓的拥护。可因为这样,她就有权篡取皇位吗?而又有谁能保证她的后人不会像朱元璋的后人那般自负自己家族是天下人的救世主?不会重演明朝的历史?
“是啊,就算明太祖驱逐鞑虏有功,这也不代表朱明皇室就可以凭此无限度的挥霍天下。汉家江山是经过千千万万的汉家儿郎抛头颅洒热血才得以光复的。绝不是君王一个人的功劳。”杨绍清注视着顾炎武颔首坦言道。他知道顾炎武在暗示什么。但他同样也知道孙露从未将自己当成过世人的救世主,他们的子孙更不会。
面对杨绍清斩钉截铁的回应,顾炎武顿了一顿,摇头道:“话虽如此,可面对先祖如此辉煌的功绩,后人总会不自觉地产生优越感。或许王朝的缔造者起先并没有将自己当做救星,但他的子孙却会一代又一代的重复这种优越感。并最终认定自己是授命于天,无视天下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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