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音量微高了些,故作出极娇纵不讲理的少爷姿态,语调缓慢,暗含嘲讽:“就是要打他。我把蛋糕送给他,蔺融雪不仅砸了,还想动手,我依样还回去,又有什么所谓?”
薛小少爷生的比在场其他人都矮些,所以他微微仰起头,能看清他清瘦身形,修长突出的锁骨。
他像是倨傲姿态,抱着手臂,弯唇说道。
所有世家小少爷,所受的教育都应当是谦让有礼,便是有争执,也会私下解决,端正气度。
薛慈受到这种心态的影响更甚。
他是薛家小少爷,却不得家主宠爱,更比不上薛大少的地位。他恪守知礼,擅长退步律己,许多次发生争执时,薛父先训斥的总是他,就算薛慈心中顶撞委屈,却总是自我反省许多次。
在薛慈看来,他刚才的话已经属于相当放肆任性的程度,抓住把柄便得寸进尺,伤人后又言语张狂,定然会惹的薛父黑脸。
薛父也果然黑下了脸。
薛正景年轻时就生的英俊,结婚生子后也不损分毫,但这时,那点阴森怒气竟生生压下了他面貌上的特异,更显现出属于薛家家主的威严与雷霆。便是蔺归州看到他现在脸色,都愣了下——不知情的,恐怕也不会想到他们在谈两家小孩打架的事,还以为是什么商业合作破裂了,那才闹成这个氛围来。
原本来兴师问罪的蔺家主,虽说听到薛慈的话,有些微妙心虚,但事实结果摆在那,受伤的还是蔺融雪么,薛慈又看着还气焰不低,他们还是受害方。
偏偏薛正景的态度陡然变了,连蔺家主都觉出不对劲,没紧接着开口。
薛正景现在正恼火着。
他原本态度那般温和地退步,也是看在自家崽动手打人的份上。现在一旦知道薛慈是先被欺负了,顿时便阴郁下来,心中暴躁。
果然蔺家人是疯子,对着阿慈这样的小孩也下得去手。
到底是当着薛慈面,薛正景没爆发出来,只是声音压低了点,问薛慈:“伤到哪了没有?”
薛慈见着薛正景一幅风雨欲来模样,还能生生忍耐住问话,应当是当着蔺家人的面,不好发作,更不能让人看笑话。
但薛慈实在不明白,这种时候,为何薛正景是在和他问话,而不是关心蔺少爷的伤势。
他神色便更冷淡,语气更娇纵些,孜孜不断地挑动着薛正景的怒火:“当然没有,蔺融雪要拿花瓶砸我,我反手便抢过来了,砸碎了花瓶,好好——”
薛慈故意顿了一顿,言语中未尽之意鲜明,“好好威胁他一下。”
接下来是难耐沉默。
薛正景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忍耐着什么:“薛慈,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薛慈对父亲的威胁,也不见退却,反正他前世也被威胁过许多次:“我就是做了又……”
“还砸花瓶,要是碎片飞溅,不慎扎中手,再严重些,飞到脸上或是眼睛上。你要怎么办?”薛正景深呼吸道,“便是打架你占上风,也免不了伤敌后自损。这般危险的事,以后不能再做。”
这是薛正景听到薛慈打架后,第一时间便想和薛慈提及的事,这下却是找到时机说出口。
蔺归州只觉得离谱,很离谱。
他还没走,薛正景怎么就这般“教导”起孩子了,就算他崽生的再漂亮可爱,也不能做这样欺负人的事啊。于是黑着脸准备谈论下孩子教育问题,却见一直站在身侧,披着黑袍不言语的蔺融雪开口了:“父亲。”
蔺融雪总算鼓足勇气,他声音很轻,像还含带病气,吐字却相当清晰:“我其实是让你带我来……”
他顿了顿,还是说道:“道歉的。”
蔺归州:“……”
薛慈:“……”
薛慈堪称相当迷惑,他连对着薛父的反应都没觉得这么迷惑过。
这位蔺小少爷被打傻了?
可是薛慈下手都相当有分寸,蔺融雪虽然看着脸上青红,但也没伤着脑子,怎么被打还附赠赔礼。
蔺融雪说:“我之前不是故意的,只是犯了病。”
这个话题显然对他而言,有些难以启齿。
蔺融雪闭上眼解释:“也谢谢你打醒我,要不然我可能铸下大错。先前摔你蛋糕,只是因为不敢妄想有什么朋友,我只是想赶走你,也是因……”
蔺融雪没说下去。他微微仰头,露出苍白的脸,目光无声落在薛慈身上。
那是他们共同的秘密。
他嫉妒那样的薛慈。
薛正景对人类幼崽脾气一向好,但那是对薛慈,对蔺家少爷,是没有半点爱怜的,反而语气更冷淡刻薄:“既然蔺少爷是因病发作才做出如此行径,我们也不计较。便祝蔺少爷早日恢复健康,也希望蔺总能多注意令子病情,不要酿成大错。”
他这话说的冷淡笃定,蔺归州气焰一弱,被压得有些出汗,像面对岳丈那般压力极大,下意识答,“一定,一定,我会上心。”
但他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分明是带着儿子,让薛家给一份交代,怎么到最后变成他来道歉了?
但薛正景的耐力,到这时也坚持到极限了,不怎么客气地让人送客后,目光便全落在薛慈身上。
薛慈心有所觉。
因为早做好准备,他这时确实没什么负担,只安静等待薛父会发作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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