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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洛一听要住院,顿时又绷不住了,即便他心里清楚, 自己这病不会死,但曾经的濒死感带来的不安再一次吞没了他。
在这么多老师面前,他努力保持着冷静,小声说:“我不想住院。”
杨霸天还以为他是怕住院耽误学习,安慰道:“以你的成绩,休息一天没事的。养好身体才最重要,知道吗?”
祁洛咬着嘴唇,睫毛轻颤。他不看老师,也不看许翊,就瞧着自己手背上那根扎进血管的点滴针,还有那两条白色胶带,固执地摇头。
杨霸天不理解他还在怕什么,只能又安慰道:“费用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你家长已经付过了,虽然他们人在海城过不来,但还是很关心你的。”
祁洛还是不语。
杨霸天不明白这是怎么了,祁洛从来没展现出这么倔强的一面。就在场面变得有点僵硬时,许翊开口:“老师,等下我来跟他说吧。”
“行吧。”杨霸天清楚,有时候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能靠同龄人去沟通,他跟旁边的老师说:“那咱们先走。”
跟着来的有一个后勤部的老师,不太了解情况,只是看祁洛脸色苍白,汗涔涔的模样很心疼。
她主动申请:“杨主任,我可以留下照顾这学生。”
没想到王颖、吕英才还有杨霸天居然同时冲她飞快地摇了摇头。
杨霸天说:“走吧,没那么大事,这么晚了赶紧回家休息。”
后勤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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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那张床今天没住人,老师们都离开之后,病房一下就空了。
这种空荡荡、冷冰冰的感觉,像极了祁洛以前在医院度过的很多个夜晚。好在许翊很快坐到了他身边。
许翊知道他害怕医院,可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害怕。他摸了摸祁洛的头说:“乖,没事的。”
“有事。”祁洛低声说,在这里他的紧张可不是许翊几句轻飘飘的安慰就能抚平,“我不要住院,你带我走。”
许翊愣了下,说:“好,等你把针打完,我就带你走。”
“还有几针?”祁洛问。
“……”许翊沉默了一会儿说,“加上这瓶,还有三瓶吧。”
一瓶两个小时,也就是六个小时,这其实就等于是住院了。
“我不打了。”祁洛说,“打完这瓶就走。”
“别。”许翊抬手搂住祁洛,这个姿势让祁洛感到稍微安心了一点,但很有限。
“你现在不打,要是病情反复,或者加重,可能还是要过来输液住院的,那就受两次折腾,你说呢?”许翊说。
祁洛咬着嘴唇,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来一次。
“那你一直陪着我,不许走。”祁洛说。
“嗯。”许翊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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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祁洛躺在床上输液,许翊一直坐在他边上,抓着他空出来的手陪着他。
祁洛吃了退烧药,原本体温已经降下来,但是在第二瓶水挂到一半时,慢慢的又开始发烧。
许翊看他脸色苍白,嘴唇烧得发干,跟他说:“我去帮你买点水,你再吃一次退烧药。”
“不要。”祁洛一把拽住了许翊。
如果许翊去买水,病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他不可能一个人呆在病房里,他会疯的。
“可是你得喝点水。”许翊说,“楼下有自动贩卖机,很快的。”
“我不。”祁洛颤声说,“你别走。”
许翊纠结半天,轻轻叹了口气:“你现在能站的起来吗?咱俩一块去买水。”
一块去这个提案祁洛可以接受,他就是不能让许翊离开他的视线。于是许翊帮他扶着吊瓶,另一只手搀着他,两个人慢悠悠地下了两层楼,去自动贩卖机那里。
夜晚的医院很空,但是并不寂寥,时不时能够听到匆匆的脚步声,甚至病人的呻/吟和哀号。
这样的氛围祁洛很熟悉,让他觉得压抑,喘不过气来。
他赶紧把视线转回面前天蓝色的自动贩卖机,选了两瓶矿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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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吃了退烧药,祁洛开始出汗,困意昏昏沉沉地涌上来。
连带着一起发作的,是旧日的梦魇。
迷迷糊糊的,祁洛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残存的神智告诉他,他只是高考前发了个烧,可是昏乱的思绪里,上辈子的记忆却占了主导。
同样的昏昏沉沉,同样让人窒息的夜,那不知什么时候会结束,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结束的折磨,像深黑黏腻的海潮,汹涌地包裹着他。
他依稀可以看见许翊,就紧紧地抓着许翊,像落水者抓住浮木。
“我不要住院,带我走。”祁洛呓语着。
“打完这瓶药就带你走。”许翊搂着他,拿纸巾给他擦拭额头上、脸上的虚汗,“乖,不怕。”
“我不打了,我现在就要走。”祁洛喃喃地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儿。”
许翊愣了愣,捧起他的脸,额头轻轻顶了下他额头:“你不会死的,你就是发了个烧而已,明天就好了。”
“我会死。”祁洛的声音剧烈地发着颤,他已经分不清楚了,他很害怕。
理智在制止他,情感在吞噬他。
第二瓶药打完了,还剩第三瓶,护士过来换吊瓶,在这个换药的间隙,祁洛努力压抑着自己逃掉的冲动,他缩在许翊怀里,紧紧抓着许翊的衣襟,不住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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