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声的发笑,“你觉得朕怕吗?”
胤神也笑,“汝不怕。”
胤神与武帝之间的宿怨还要追溯到很多年前,那时涂修霆还不过是个孩子,加之在生命的灰暗之中遇见了干英,便懵懂的交付了自己的信任,直到他被干英带到了胤神的面前。确实一如干英所说,涂修霆的存在是胤神得道的关键,可是同样这也是胤神可望而不可即的一个梦。
因此那个晚上,年幼的涂修霆看清了干英的目的,同时也知道了那个藏匿在皇陵之后、被世人所称道的神,一个假的神、一个伪装了几百年的异种,胤神。
涂修霆的存在是胤神能继续延续生命的药引,但同样的,如果胤神与涂修霆之间一旦开始有了联系,那么他们之间便永远不可能刀刃相向,荣不与共,可伤却与共;虽然胤神不耐被桎梏,可若不如此,他便也难以继续探求得道的方法。
于是那个时候,在涂修霆看清了干英、心中充满憎恨的时候,他被胤神强压着取血、摆阵,在虫蚁噬心般的剧痛中,他与胤神之间生出了微妙的联系——涂修霆天生的帝王之气被胤神分走了两分,得以叫胤神继续维持自己的力量与生命。
也是在那时,武帝和胤神之间的仇恨真正结下了——年岁还稚嫩的涂修霆以自己的生命做要挟,使得胤神不得不步步退让,变作了被拿捏了把柄的傀儡,在武帝发展前期提供了助力,这才有了少年涂修霆能够扶庶抑嫡的大举。
可以说胤神是在算计了涂修霆后,又被那早慧且凶狠的少年反过来算计,这才受人桎梏,平白得了限制,因此他们之间的梁子就算是彻彻底底的结下了。
涂修霆恨胤神的算计与自作主张,胤神恨涂修霆的威胁与控制,于是在后来的那十几年中,他们之间不减仇恨更增添了许多新的的矛盾,就像是滚动的雪球一般,随着年月的增长而越来越大,达到了一种不死不休的程度,但却由于最开始的限制,没有一人能彻底解脱、杀死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
逐渐的胤神和武帝习惯了这样的行为模式——想要杀死彼此又无法实现。
“汝还真是老样子,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胤神用指尖勾着自己卷曲的长发,他的竖瞳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虽然吾依然想杀死汝,不过在汝来寻吾的时候,吾改变了主意,这一次吾帮你达成所求,而汝也要记着那一个交易。”
“只要你能做到,朕必然不会忘记。”虽然武帝不知道交易的内容是什么,但也不会再有什么比他的小莲花更加重要了。
“放心,吾所求的交易,便是在汝能力之内。”
胤神与武帝就这般商量好了改龙脉的事情,这时武帝才终于开口询问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那么,该如何改龙脉?”
“不难,只是有些痛苦。”胤神眯眼,“所以必须要那小莲花忍过去。”
涂修霆抿唇,眼里闪过不忍,这两年来他将白渺当做眼珠子疼着、宠着,一点儿小疼都不愿叫对方受着,但是这一次为了白渺的未来,却不得不忍受了,“还有呢?”
胤神指尖微动,浓稠的雾气再次升腾,在空中聚集成了一条长龙的样子,蛇身、猪头、鹿角、牛耳、羊须、鹰爪、鱼鳞,明明是被虚晃的雾气组成,但是在这一刻却显现出了神通的气势。
“活以汝血,加之吾血,做以刺青,覆人嵴背之上。”胤神的音色忽染缥缈,“纵然吾难以得道,但终究与大胤染了因果干系,即使是假神,也是庇佑大胤的假神。”
他语气中带着微微的讥讽,“吾护佑了大胤,得到了信仰,却也被此禁锢,生受其累。”
武帝轻声:“一切都是注定的。”
“是啊,都是注定的。”
他们之间的话语就像是在打什么哑谜一般,唯有他们懂得其中的真意。
胤神继续道:“届时,待那小莲花恢复了原样后。汝带他来即可,吾在此候着。”
这一刻,胤神与武帝之间多年萦绕的敌意与恨意一点一点的消散,而胤神的身影也逐渐变得虚无,缓缓消失在武帝的眼前。
涂修霆静静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荒芜之地也不再久留,他已经得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这样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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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殿内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小小的白渺裹着帕子睡在龙榻正中。
武帝看着眼里柔软,他用内力挥去了自己满身的寒意,这才褪得只剩下里衣躺倒了白渺的身侧。
又同往常一般,把这睡觉乱动的小家伙放在自己的胸口,心中终于放下一件大事的武帝这才沉沉睡去。
只不过,今夜他的梦并不平静,在久违的无梦后,今晚武帝又看到了一个相熟的场景——还是那一片纯黑的长廊。
这一次梦境中,武帝已经习以为常,他缓步前进,在黑暗中穿梭,越来越多的银白色碎片出现。
男人驻足,他回忆起了上一次看到的场景,不禁喃喃道:“这一次又会是什么呢……”
对于这个没有自己的梦境,武帝是排斥的,但心底也是期待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从另一个途径去了解白渺那不为人知、甚至于被他本人忘记的过去。
至少有一点武帝是坚信的,他看到的这些,一定是白渺曾经的经历,至于为何现在的白渺没有任何的记忆,大概能告诉武帝答案的就只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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