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蘊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简直是坐立难安的模样,还一再劝酒:“卫兄喝两口,田大将军也是忠心一片,为了圣上……”
卫佑已经喝的有了八九分醉意,酒意上头,什么话都是张口就来,“我呸!什么大将军!老子在战场上拿命拼来的,才得了个将军的封号。他一个宦官,只懂惑主,如今却手握大权,干涉朝政,连奏折也批,这不是奸宦吗?”
夏蘊成这下是真的吓的要跳起来了,只觉额头突突乱跳,有心想要阻止卫佑,又恐他生疑,只能一再劝酒,只盼他醉死过去才好呢。
哪知道卫佑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酒量,越喝酒就越要保持着醉中那一点清醒。就这一点清醒,将回到长安城数月因着女儿婚事而生出的波折给倒了出来。
先是骂田西,骂一会儿就开始骂温超黑了心肝,算计到了外孙女儿头上,想拿闺女换功名没成功之后,就想拿外孙女儿来换,若非是自己岳父,当真他连多瞧一眼这等虚伪小人都不愿意。
夏蘊成一边倒酒一边擦着汗暗道:骂温相总比骂田大将军的好!
哪知道卫佑骂了一圈温超折回头来又开始骂田西。
夏蘊成:……
——你怎么还不醉死过去啊你?!
现在不醉死过去,以后可就得清醒着死了!
他提起桌上酒壶,直接堵住了卫佑的嘴往下灌,卫佑稀里糊涂又被灌下去半坛子酒,才终于消停了,出溜到了桌子下面。
夏蘊成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只觉比朝上跟人掐架还累。
屏风后面转出一人,面白无须,鹰眉虎目,眸光之中暗含戾气,声音却十分的轻柔,似乎怕吵醒了醉后的卫佑一般:“这姓卫的……是不能再留了!”
☆、第十三章
田西从夏府后门悄悄儿离开,进了宫之后,远远就瞧见太子带着贴身的小宦官立在麟德殿前。
当朝太子武贤,从他五岁备位东宫,已经足足有二十三个年头了,名师延请无数,装了一肚子圣贤书,性子却最是粘缠无主见。简而言之,很容易轻信他人,跟着臣子的主意跑。
真宗帝觉得儿子颇为听话,田西却嫌太子毫无主见与决断之力,连真宗帝的一分本事都没有。
这个性子做个听话的太子没什么问题,但若是将来执掌江山,却是大大的问题。
果然太子此刻踟蹰不前,拿不定主意,他索性问小春子:“小春子,你说我这会进去还是不进去?”
小春子对自家主子这种摇摆不定的性子颇为了解,他若是替太子拿主意,那就是逾矩了。因此只是哄着太子:“若是殿下觉得这殿前晒,不若到阴凉处坐一坐?”
太子愁眉不展:“吐蕃人在蜀中跟咱们大周都打了有小俩月了,那个死了的萧绎是个不顶用的,他弟弟都守了七年了,还没将吐蕃人打垮,也是个不顶用的。听说一大早就有战报抵京,也不知是好是坏……”
若是战报里是好消息,进去了还能得个真宗帝的笑脸儿。若是消息不好……万一被迁怒了就不好看了。
小春子进宫前也是贫家儿,后来进了宫,皇后见他机灵有眼色,模样又周正,就选到了太子身边服侍。
他们这位爷什么都好,如果凡事只有一条道儿,那他闷头就走,大约也不出差错。但凡一件事有两条路摆在面前,他站在分岔口便不知道该选哪条道儿走了。
“可是殿里的奴才们没有通报?这个时辰圣上定然在休息,不如老奴引殿下到偏殿等一会子?”
太子倒不防田西从外面回来,面上带了三分恭敬:“大将军这是出宫去忙了?既然父皇在休息,不如小王先去后宫去向母后请安。”
田西便弯腰送太子,太子向他回了一礼,这才从麟德殿里出来了。回头再瞧,田西的影子已经没有了,目中顿时涌上深深的厌恶:父皇真是越来越昏庸了,他这个太子在东宫闲置着落灰,军国大事却让一个太监来批阅,简直是亘古未闻之事。
总有一天……他悄悄的握紧了拳头,就好似握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卫佑酒醒以后,想起自己在夏府说过的话,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卫夫人见他神色不好,追问了好几遍,都没问出什么来,只他一个人双眼发直坐在那发呆。
这可是久未有过的事情,他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面对西辽十万大兵压境都不曾令他色变,还有什么能吓着他的呢?
卫佑不好说自己酒后吐真言,不小心在夏蘊成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也不是傻子,就算是至交好友,可大家都在名利场上混着,京城的名利场跟河西府的名利场可大有不同。
京城的名利场上,都是文人的天下,要心眼与嘴头子功夫利害,但河西府的名利场上,却都是实打实的真本事,拿命在拼,背后捅刀子的事情却是极为让人不齿的。
他思虑再三,与卫夫人商量:“不如让闺女带着华哥儿去新甸,待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
卫夫人眼睛顿时瞪的老大:“阳儿都十七岁了,再过个一年半载,可都成老姑娘了,亲事可耽搁不得。再说了,萧家这几日就出孝了,到时候可是要准备婚期的,难道你这几日发愁,竟是为着萧家的婚事不成?”
她还当萧家出了变故,要退婚,顿时比卫佑还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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