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药往里屋走时,她远远就瞧见谢蓬莱在屋外来回踱步。喜上眉梢的云白鹭上前撞了下谢师肩膀,“您可算舍得回来了。”
谢蓬莱扭头忙让她噤声。本来要在县衙忙公务的谢蓬莱看到案头李素月送来的信,“师傅来了。”她忙扔了笔就跑到李家,这会儿在卢尽花屋外却不敢进门。
被云白鹭一盯,她索性整顿了下衣裳袖子,咳了声后朝屋里喊,“月娘,花娘,我来了。”声调朗朗,没丢了七品派头。
进了屋后就看到卢尽花靠在床头也看着自己,“谢大人来了。”她白了眼端药的云白鹭,“你跟着来干嘛?”
云白鹭一愣,放下药转身就走。
剩三个几年未曾团聚过的老相识相视而笑。谢蓬莱搓着掌心,“花娘,身体可好些了?”她端药坐到卢尽花身旁,“这回你得听听月娘的,养结实了再走。这咳血不断了根子怎么行?”
李素月担心的就是卢尽花又像两年前那样刚好转就走人。也附和道,“这回见着又严重了。”那天夜里去劫银,她咬着布不啃咳出声。回来后才大吐了一回。
“断不了。我也活够本了。”这病从听到白芷死讯那天开始,就缠缠绵绵了她八年。咳得狠了就找郎中吃几服药对付过去。这些年没见好转,每到天气转凉就犯重。
卢尽花看着月娘,再瞅着谢蓬莱,“你们俩,都大了许多。阿谢见老了。”她眼里笑意掺着唏嘘,头一回见她才十八岁,文气满脸,少年意气瘦骨铮铮。这年岁时一身文骨犹在,只是面容明显沉缓。
谢蓬莱细细替她吹冷了药,“老在这儿我不亏。”等卢尽花接过药一饮而尽,她才说,“十一月初二,岁赐会过沙海运到蛮关。北夏那边也有了动静,怔派了兵出境四处搜你们,可得小心些。”
“今年的都干完了,勉强够吃。”卢尽花擦了擦嘴,“两千号人,五百匹马,收手半年也行。”慢慢出了口长气,“早晚,这家当得交给你们。”
她想交给白芷的。故人早不在了,那就交予她信任的人。
谢蓬莱从怀里掏出包还热乎的重阳糕,“还得你。不是你的眼线盯着,我和月娘哪里晓得匠营里的事?你爱吃的,趁热。”寻常拿笔的手剥纸时却哆嗦了下,她不好意思地握起拳头,“这些日子马绳拽得多了,手不听使唤。”
“让那小畜生给你瞧瞧。”云白鹭总算在卢尽花眼里靠医术扳回了一城,“瞧着四六不着的,还有这手。” 她揶揄了眼谢蓬莱,“就不想想自己终身大事?人都给你掰回了沙海,还没点透呢?”
谢蓬莱慌得站起来,李素月也手足无措地看着卢尽花。
“这怎么使得?”
“这如何使得?”
两人同时出口后,卢尽花看定了眼,瞄了瞄眼前两人,“这可怎么办?”真点错了谱儿?
第28章
云放江的帅府被揭了封条是在九月十二。三州安抚使、铁板钉钉的皇储赵宜项的亲妹子赵宜芳向朝廷申求驻跸沙海的事儿被允了。
下面就是翻新府宅等待入住。而赵宜芳的行李也正源源不断从京城往沙海运。免不了又要被御史台参一本“输缗过重,劳过路州县”。
沙海在两年后安置戍边禁军的事儿也被皇帝允了。虽说朝廷主和之声渐高,但架不住北夏的再三敲诈。皇帝也想敲打敲打这个纸面上的“儿臣”。赵宜芳这一奏请算是摸到了皇帝心坎。
此时,从京城里传出的小道消息源源不断地被丝绸商带到了沙海:锦王被御史台参了好几本帷薄不修,赵宜项为了保全妹子才将她调到了西北三州。指望着管好几年的岁赐立了功绩再回京城。
锦王好貌美少年,府里就藏着好几位。据说云雨日日不休。
那又如何?
也有些公道话,早些年章圣元孝皇帝还不是在大街上看中了已为人妻的刘皇后,想尽法子抢了回来。洛阳夹马营赵家的子孙,几个不好色的?
怪来怪去,还是因为锦王是个女子。本该是听着保阿之训长大的赵宜芳,也是本朝商王之后的第二位女亲王,从袭爵那天起,就有人不断上书:权归女主,恐皇统之危。
她起居行事样样都有人盯着。从济北郡到了京城才半年,母老虎的称号就已被传遍。被左迁三州后,这称号也流到了沙海。
谢蓬莱再石头巷喝着骨头羹吃着环饼,听着母老虎赵宜芳被人编排只能摇头。身边坐着个白衣素裙、不着脂粉的锦王。
“本来枢密使范舒成的儿子要尚锦王的,年纪自然相当,十八岁就被点了探花。结果被人当街一马鞭子给抽惊了坐骑,跑疯了回家后慌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神志不清。眼下还在老家修养。”食客边吸溜着羹汤边津津有味地说道,“文人不行,那就换个武将。呵……,我朝武将,诸位都晓得的。”
文风敦厚细美旷放都有之,承平八十多年的华朝已经养出了读书风气。可武将真挑不出年岁样貌都能匹配锦王的。不是太老,就是太丑,或是过庸。
“我看不是有没有合适夫婿的问题。而是当朝文武,若是谁真尚了锦王,这官也就做到了头。而且一辈子也抬不起头。商王不就终身未婚,从宗室过继了儿子才保住爵位嘛。”也有懂点门道的。
赵宜芳品着骨头羹,仿佛没听见这些话。吃饱后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谢蓬莱,问她,“饱了吧?”谢师点头后她就伸手请之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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