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是便宜师傅便宜徒弟,辈分都乱了套。”卢尽花拉着云白鹭走出院子,“先去认识几个人。”她们沿着村寨主道走了好一会,才在一座看似考究的祠堂前停步,“死人就不介绍了,里头都是活的,这两天才从不同的山头赶过来,正等着你呢。”
推门而入,两侧的太师椅上已坐了十余人,男女老少都有,胡羌汉番样貌各异。他们齐刷刷看过来,眼神或是惊异,或是激动,更有好奇。
卢尽花指着云白鹭,“看脸也就猜出个七八分了。”再看着云白鹭,“这些都是老保胜军里不愿意跟你爹的,你娘被夺了兵权后又不能带着我们单干,他们就跟我出来了。”
原先白家主帅的参将之一、满脸花白虬髯的叫陆自牧,他摸着胡须笑着点头,“像。”
“皮像神不像。”不屑的是他身边另一个中年妇人,眼大鼻直,打扮虽似农妇,但气质却苍烈正直,“亏得花娘亲自带人去蛮关救回来。”这是保胜军的老千户惠中伏,她伸手猛然一拍云白鹭,对面的小身板被她拍了个踉跄。惠中伏叹了口气,“你娘就教出你这么个玩意?”
“阿鹭不是阿芷,她娘耍枪,女儿会治病。我女儿的风寒今天还找她瞧了。”说话的是另一位老千户叶菩提,他明显是羌人长相,看着云白鹭的眼神含着几分激赏。
带云白鹭见完了她母亲的故人后,卢尽花就将她晾在一边,和众人说起叛走被除的雅苏一事,“雅苏带走了十五个回鹘人,说是志不在此,要去北夏谋个前程。干得都是打家劫舍寻常人的勾当,还和李继俨那伙人勾搭到了一起,妄图敲开沙海去放火。”她拍了拍手,侄女卢向春已经提着颗人头走到人群中间向众人展示。
云白鹭被那暗红的刀口恶心到,偏开眼时那颗头就被卢向春提到了自己眼前,她被吓得抓住卢尽花的胳膊绕到她身后,被卢尽花不动声色地白了眼,身体却替她微微遮挡了下。
“按规矩,剩下的那十五人也会被追斩。保胜寨不是一般的匪寨,是给无处可去的残兵旧将个安身之处,但不能和北夏人勾联。”卢尽花似乎在对着云白鹭解释,云白鹭只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十一月那笔花头,咱们还抢不抢?”叶菩提问老将卢尽花,他们管大笔“买卖”叫花头。
“当然不能错过,十万银子万匹绢,一年也就这么一回。咱们安分了好几年不动那上面的主意,可架不住朝廷体恤北夏,一个劲的败家。”卢尽花压着咳嗽,“等花头出了沙海过了叶羌河我们再动手。这两天咱们再细细合计下。”
云白鹭微微张开嘴,再和众人道别后才悄声问卢尽花,“卢寨主,抢那许多银子作甚?”
卢尽花巴掌突然飞到脸边,云白鹭已经溜开,“这回得说原由。”
“婶姨叔伯都带你见过了,还叫我寨主?”卢尽花顿了顿,云白鹭已经见风使舵,“花娘……”
“银子不嫌少,日后保胜军扩充,兵饷粮草器械都得花钱。现在还有几千口人等着吃饭穿衣,你说够不够?”卢尽花一算账就头疼,“寨子里的人无论出身都被一视同仁,兵农合一,虽然谈不上丰衣足食,却无人被欺压奴役。周边寨子经常有逃民过来,这些年地盘越大,人也更多了。”
“那就……安安分分地生活在这儿,不去干这掉头买卖也成啊。”云白鹭不明白。
“你安分,北夏的骑兵安分吗?朝廷里那些时时催要苛银的大小官吏安分吗?我们这些人,就是不想别人做自己的主,才出走沙海等着有朝一日再听白将军号令。几代人都是兵马营里出生入死的,手里沾过血,心气儿也凉不下来。”卢尽花看着陇山尽头,“你娘当年就差在临门一脚,几乎要带着我们走人了。临了却因为怀了你而留下。”
云白鹭擦了擦鼻尖,呼出一蓬白气,“你是说……我娘当年差点儿造了反?”
“别给她贴金,差点儿也是没造成。”卢尽花骄傲地昂着头,眼睛却含着水光,“打到蛮关却被一纸兵令给召回,转头又发现有了身孕。烛白栖云间,兰芷不可还。”她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到前头,“她就是瞻前顾后太多,说什么要去个女儿家不必非得嫁人生养的地方,说什么休整旗鼓要一气拿下夏都,一身的本事都扛不住那张吹牛的嘴。”
暮霭沉沉,远处院子的炊烟轻轻一缕,李素月在院门口探头看着她们回来了没。
云白鹭追上卢尽花,“花娘和我娘关系那么好,她为什么没和我提过您?上回您在沙海时赶上我娘冥诞为什么也没去拜祭?”
前面的身体忽地软软地颤了下,卢尽花稳住后回头凄然一笑,“哦,她心虚吧。”
这时李素月已经向她们招手,卢尽花看看远处长身秀劲的徒弟,“月娘是个单纯孩子,”再白云白鹭,“油头滑脑。”
第50章
若不是谢蓬莱一己之力撑着战后的边镇,沙海早就成了荒烟野草中的颓垣废址。沙海县令认为兵即使没了,商道也不能中断。精打细算也要少抽商税,让不少北夏和本朝商贾就是转道多行两天路也要来沙海囤货交易。
有了买卖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烟,也就有了流水一般的财富进进出出。沙海的人只要勤勉都能有碗饭吃,所以保胜军不少军属也没在战败后逃往原籍,而是留在沙海谋生,毕竟西北其它州府百姓十之有九还要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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