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李继信丝毫不给她台阶下,“每每和我王谈及沙海那桩趣事,他都说我那二十棍受得好。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他回头看着满眼疑问的廖大人和邹士衍等人,就自如地谈及他是如何在两国边境认识了一位华朝女子,两人打赌沙海不似其它榷场,外邦人不得随意进出,结果被沙海主官谢蓬莱堵了个正着,两人均被打了棍子。
这番话无疑让邹士衍等人确定在入政三州前,锦王已经私下和北夏人有瓜葛,而谢蓬莱上前一步,“不瞒遣使,那位女子就是我朝锦王殿下,也是三州安抚使。”她轻松一笑,“今年榷场交割的两国使节原来早就在微服时打过照面,说出去也是一番逸事。但谢某是那顿棍子的主使官,锦王入政后已然向朝廷参奏此事。宣徽使若要向北夏禀明此事,谢某也可为遣使作证。”
谢蓬莱拿捏放置后,那件李继信口中去戳锦王的“趣事”就成了两国邦交时需要澄清的大事。李继信见谢蓬莱丝毫不示弱,他小事化大时这位县令竟就大事作大,顺坡下得毫无愧意惮意。他脸色僵了下,忽然大笑道,“就不劳谢大人,我也就此事禀明了我王。既如此,咱们两相坦荡无所忌。”
说罢他挥手要招呼马队进城,还是谢蓬莱伸手制止,“慢,还请遣使等查验诏书印鉴牌器等,且需另交随身兵器方可入城。”她铁面无私,廖大人等却觉得此时谢蓬莱太没有眼色,向来先遣使正身验明后,查验环节可以略过,以免伤了彼此和气。
“两国邦交非四邻交集,情法皆备,且需合乎礼度。”谢蓬莱这句话不仅仅是说给李继信听的,其他人被个七品官当场提醒,脸上有点挂不住,然而也不想落人口实,只能陪着笑对李继信道,“有劳遣使查验。”
李继信隼眼一眯,“无妨。”这句话说得不甚干脆,反而有点切齿的怒意。
谢蓬莱示意兵将上前查验兵器,其它物件都请廖大人核对。一炷香后,城门口这暗藏着潜流的交验才算结束。李继信马上提出要去拜见锦王赵宜芳,好和她笑谈数月前的“逸事”。谢蓬莱一面暗中清点着他带来的人马,一面继续打哈哈,“锦王也想早些见到遣使,请李大人先入客馆歇息,晚上再入王府会宴。”
六十多号人,却牵了一百多匹马。不少马匹身上都驮着细软,李继信道,“多带的四十多匹马全当我北夏给锦王殿下的见面礼。小国物瘠,能拿出手的除了青白盐也就是这些夏州马了。”
夏州马向来金贵,以往两国交战时北夏不许此马入华。如今献礼四十多匹给锦王算得上大手笔,羡慕得廖大人捏起了胡须。
“诸位大人的礼我都备着,天儿冷,我国上好的羔皮和药材不成敬意。当然我朝要送的大礼还在后头。我这先遣使就是来打点打点,先和诸位凑个脸熟的。”李继信善于交游,知道不少华朝官员喜好这些遣礼。所以不一会儿就和他们打得火热。说到畅快处时他还总不时偷瞄一眼谢蓬莱,只是沙海县令脸色沉静,根本不为财物所动。
“晚宴谢大人可会来?”李继信问谢蓬莱。
“谢某仅官居七品,还不够资格列席两国使席。”有自知之明的谢蓬莱朝诸人拜别,“谢某还有公事在身,先行告退。”
她才离开几丈远,廖大人就阴下脸不好发作。邹士衍看着她的背影似笑非笑,对李继信解释,“此人……颇为清高,唐突之处还请遣使海涵。”
李继信盯着那身影,忽然道,“此人若在我北夏,乃是入中枢的好人选,可惜,可惜了。”见两位脸色尴尬毕现,他笑,“开个玩笑罢了。”
七品县令谢蓬莱从今晨起就心神不宁,既不是因为锦王押着那几位要告她的人,也不是赵宜芳那股子“其奈我何”的肆意狂放。而是云白鹭离开的这些日子,她没收到卢尽花送来的任何消息。她心里猜测花娘打上了岁赐的主意,可这番猜测也不能教她心里踏实。
眼下城中进出皆禁,卢尽花若是派卢向春或其他人送消息也是难事,除非是谢蓬莱亲自守在城门候着。
她回到城门坐镇,一时盯着城外的叶羌河,一时又低头看文书。忙到这个时辰还没吃午饭,城墙上的风又将她刮了个透心凉。她搓着手取暖时终于等到李山翠送来食盒,揭开后见是热乎的角儿。
谢蓬莱这几日拜托山翠送饭算是学聪明了,即可以让那位操心到针眼里的殿下宽心,又绝她找借口到城墙陪坐的心思。
谢蓬莱连喝了几口热汤才放下碗长舒了口气。马上就要成亲的山翠看着她笑,“你是县令,怎地还要守城头?”
“也就这几日,岁币交割后就不用守了。眼下最大的一桩就是这个。”谢蓬莱虽然极饿极冷,却还吃得不急不慢,山翠又从袖子里取出个汤婆子,“喏,你也别傻坐在这儿,躲角楼里烤烤火也成啊。”她脸上尽是马上要成亲的喜色,今早上她在铺子里忙活,燕云汉则去匠营挨家送喜礼,这会儿还没回来。左右回家也是一个人,山翠就挨着城墙和谢蓬莱说了会儿话,打听沙海城里这几年的大事。
“那北夏的遣使进城了?”城里都在传这遣使是北夏君王的亲兄弟,地位自然贵不可言。
谢蓬莱不接茬,转而问她,“节礼送完了?”
山翠脸一红,“哪有那般快。匠营里上百户人家,还得送上两天。好在这些天家家都忙活得很,铁匠铺子个个生意都极好。燕师兄送礼都能见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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