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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里现在该都知道昨夜里这一仗,”离昧也刚接到清点,“粮草还够全城人吃大半个月。”
    谢蓬莱和赵宜芳对视一眼后就懂了各自的担忧:德顺军和镇戎军能不能按时赶到?
    “那李继信如何说?”谢蓬莱转问离昧,“还不开口?”
    “昨儿不是借口身子不适先回了客馆?结果回去就喝酒吟诗,说是现在还没醒。”离昧嘴角浮起讽笑,“这是学魏晋名士呢。”
    谢蓬莱却吹了热汤后不急不慢地喝了碗,随即向锦王告辞,“下官还有事得往辅城一趟。”
    锦王深深看了她一眼,“谢师小心”。
    城头又开始飘雪,白毫片片之后日色昏沉。明明是早晨,这时的沙海却有种黄昏寥落感。锦王的心事一层一层码到了心尖,她看着谢蓬莱的背影沉默了会,“白家那支亲兵打哪儿冒出的?和现在的沙海驻兵有何关联?为何在朝廷那里没报备。她不说我也知道,这是帮了本王,也要坑了本王。”
    “所以谢县令才难将话全都挑明,恐怕这也是她之前为难的原因。”离昧的眼睫毛被风雪刮得痒,她抬手擦了擦眼睛,“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要紧的是护住沙海。”
    锦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靠着城墙的身体忽地沉了。她坐下想休息会儿,想到这城墙上的守卫也都鏖战了一夜,这会儿还强打着精神在吹风淋雪,还是撑着站直。
    “商王若在沙海,她老人家会如何应对?”离昧想给锦王提提神,就陪着多说两句。
    果然见锦王来了精神,“她老人家不循常理,断不会死守。将一城人的性命只交付在援军身上。”锦王沿着城墙走动,盯着北面援军的方向,“得靠云白鹭去逼一逼,万一,曹之玮他们还想着观望听令呢?”
    “拿您的性命观望?”离昧话说出口就明白了锦王的念头:一个被人猜忌的女亲王,有人恨不得寻她的大错削了王爵。怎么会轻易出兵助她?不是只有一个“大局”,锦王的大局是西北安危和沙海存亡,有些人的大局是“勿要牝鸡司晨”。
    辅城城墙被毁得厉害了些,东南角的纰漏也是谢蓬莱再三嘱咐要堵上的,光这一处守军就死伤了十几人。谢蓬莱再查看确认后,又和守将商量完此处的城墙加固。再回到沙海城内,空荡的街上难寻一人,商户都上了门板观等战局。
    推门进了沙海书院就闻到烤羊的香味,头陀空现在廊下赤膊扇着火,对着架子上的烤羊头眼光灼灼。见谢蓬莱回来,他先是瞧见她两手空空,才有些失望道,“一早城里难得买到酒,我还巴望着你能带坛回来呢。”
    “外面打了一夜,城里人不是焦急就是害怕,你还能在这经史子集大部头外烤羊头,我看你才有魏晋风度。”谢蓬莱走近那羊头嗅了口,被香味熏得一震,“我那院子厨房内还有酒。”
    “那一会儿就去你那小夹院喝。”空现边烤边问谢蓬莱,“北夏人退兵了?”
    “暂退了二里地。”谢蓬莱坐在羊头前问这头陀,“你前几个月从夏京里过,还有没有听说他们朝内的变动?”
    其实该说的,空现早就在她酒肉诱惑下都说了个九成,谢蓬莱想到空现提过北夏朝内有几个爱摆出斯文架势的宗亲,“那个李继信,就是南宣徽使,也是个喜好诗文的人?”
    “李继信?”空现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北夏里混不出名堂的宗亲不是爱骑射,就是爱诗书,还有去做马贼的。他们一大家子不少人都叫李继什么,太多了,我记不得此人。”
    谢蓬莱有些失望,起身道,“酒藏在我那夹院后厨狸猫窝旁,上回见你喝得猛,我就藏了坛。”
    “好说好说。”空现的扇子舞得更起劲,乐呵呵地哼着不晓得从何处学来的北夏腔调,“虽得鹞骑射,俨似小谢安。”再唱了遍时他忽然回过神,喊住走到门前的谢蓬莱,“夏京里的童谣,唱李继俨似谢安石,文武能定邦。几个月前,夏京里就开始兴起这首,瞧我这脑筋,唱了这么久还以为只是小童们的歌谣!”
    空现也说过,那会儿夏君病势已经沉重。宗室里诸人蠢蠢欲动,怕是那时已经出走边寨的李继俨也在筹谋着回京接位。这首童谣的法子不算高明,怕只是借众人之口给自个儿赚个美名罢了。
    想到这,谢蓬莱立住,对空现笑,“我正屋书架上还有一坛‘南仁和’,也送你了。”
    在空现更高兴的哼唱声中,她快步走向北夏使节下榻的客馆。
    还没到门口,羌笛声从客馆内传出,谢蓬莱愣住,发现这是酬神节那晚传到她耳中的《西凉伎》曲调一般,在吹奏的技气上却有差异:那晚的笛声苍凉,现在听到的却显急促。
    和左右通气后,谢蓬莱才入了客馆。这是为了岁赐交割而重新修葺的北夏商馆。前厅除了守卫没见到李继信的人,绕过后步入后院,才见到李继信再部下的包围注视下吹着羌笛。那些北夏武人见到谢蓬莱时眼神个个阴鸷戒备,谢蓬莱束手听了会儿,曲终后李继信才从栏杆后站起,“谢县令?”
    他被半拘在客馆,打昨夜那场烟火后就知道城内有了变故。但事已至此,他思了一宿,就在客馆中喝酒作诗奏乐,等着华朝的官员来找自己对质。如果事态顺利,他的堂兄弟应该也在城楼下喊过话了。可来的仅仅是个县令,这倒出乎他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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