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顾立春一家人早早入睡, 今天要养精蓄锐, 明天要战斗一整天。
次日清晨, 田三红大方地给几个孩子每人煮了一个鸡蛋, 每人吃得饱饱的, 然后换上家里最破的衣裳, 静静地在家等候消息, 立夏负责出去打探消息,他先回来一趟,说顾惊蛰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大伯娘也出门了,好像去走亲戚。顾立春冷笑,这两人之所以要躲开, 就是为了让杨老太放开去闹,不然他们在家,你说是劝还是不劝?一家子心眼堪比筛子。也好, 今天就让你们漏洞全出。
等到十点钟左右, 立夏又回来报告说, 公社领导来了。
终于来了, 顾立春心下松了一口气,随即一下声令下:“锁门, 出发。”
立夏立冬一马当先,小满小雨紧跟其后,众人看着顾立春一家人这架式都觉得奇怪。
顾立春也不瞒着, 这事就是要闹大,自然需要大批观众。
有乡亲们追着他们问,“一大早的,你们这是要干啥?”
顾立春满脸愁容,“我们还能干啥?你们没听说吗?我奶奶跟我家要二百斤粮食和五十块钱,我爹气跑了,我娘哭了一夜,我们去求我奶我大伯,希望他们对我家网开一面。”
田三红擦着眼角的泪水,哑着嗓子道:“孝敬婆婆是应该的,可是我家实在拿不出这么多。我想着老人家能看在孩子的面上少要一些,少要一点就少饿死一个。”
众人多少动了恻隐之心,大家陪着他们一起去,还有些心软的女人陪着田三红哭。
他们这一路走来,顾家村的大半村民都看到了,能来的都来了。就连知青点那边也来了不少人。
顾立春他们一家子,领着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地来顾大海家,杨老太早听说了,她像个门神似的堵在院子门口不让进。
杨老太冷着脸,问道:“你们来干啥?”
立夏先开口:“奶,你可是我们的亲奶奶,我们来亲奶奶家不行吗?”
小满立即接道:“奶奶,你要我们家二百斤粮食五十块钱行,我们来奶奶家就不行?你这是只认粮食不认人。”
众人忍不住笑起来,杨老太的脸黑得像锅底似的,一双犀利的眼睛似乎能射出毒针来。
杨老太嘴唇紧抿着,语气又冷又硬:“今天有领导要来,你们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是上来丢人吗?赶紧回家去。”
顾立春道:“奶,我们今天来是想求你老人家能不能少要些粮食,毕竟我们全家的口粮就几百斤,一年也分不到五十块,你总不能打死和尚要光头吧?”
田三红哭道:“立春说得对,娘,我们不是不给,是先给你一部分,等以后粮食富足了再多给。”
杨老太嗤笑道:“就你们两口子那败家样儿,你们下辈子也不会富足。”
顾立春抓住杨老太的话道:“奶,你心里认定我们会一直缺粮,但是你却狠心要那么多粮食和钱,你是想存心逼死我们一家吗?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这么恨我们一家吗?没错,我是收养的,没法和你的亲孙子比,可是立夏立冬他们可是你的亲孙子亲孙女,你就忍心看着他们饿死?”
立夏觉得自己表演的时候到了,嚎啕大哭起来:“奶,我们求你了,你行行好吧,我不想挨饿呀。你天天吃得饱穿得暖,明明不缺粮食,为啥还要我们的救命粮?”
紧接着是小满和小雨,两个小姑娘哭得是真心实意。只有立冬表演功底差些。
院外哭声一片,终于吸起了正在屋里高谈阔论的领导们。
今天在座的除了顾大海外和叶长明外,还有三位,一个是公社书记于书记,一个是赵干事,另外一个是县里的王记者。
于书记正说到兴头上突然听到哭声,便问道:“外面是谁在哭?你们出去看看。”
王记者出于记者的职业敏感,跑得最快,其次是赵干事。
王记者一出来就看到大门口有一溜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子正放声大哭,杨老太气得嘴唇发白。
王记者赶紧上前询问:“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哭?”
立夏一边哭一边抢答:“我奶奶跟我们家要二百斤粮食和五十块钱。我们家一年才分几百斤粮食,二十多块钱。我们来求我奶少要些,她少要点我们少饿死一个。呜呜,奶奶你好狠的心哪。”
小满也哭着答道:“这个奶奶从来不管我们,我们还有一个奶奶,她只要粮食不要我们。我的命好苦呀。”
小雨也想说些什么,可说得磕磕绊绊的,听上去更像是泣不成声。
王记者可心疼坏了,一个个地安慰几个孩子。
最后他现场采访田三红和顾立春,两人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一遍。王记者脑海里已经构思出两篇稿子,一个是关于过继的子女与亲生父母的关系问题,一个是孝道与生存的两难选择。
王记者问完,赵干事也来问。
杨老太一看来事情越闹越大,就赶紧喊人把这一家子轰走。
顾立春一家人死活不走,立夏索性往地上一躺,满地来回打滚,立冬有样学样,滚动得比立夏还快。
顾立春:“……”这是临时加戏。
双方一方要赶人,一方死活不走,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就听见于书记一声喝道:“干什么这是?有事说事,别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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