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红星的鼓动下,群情渐渐汹涌起来。有的人不但嘴上喊,还上手砸石头扔土坷垃。
顾立春一看形势要失控,赶紧硬挤进人群。
长桌前面,跪着两位衣着单薄、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低头看着地面,任凭烂菜叶和土坷垃砸在身上,不挣扎也不辩解。
另一边,陈禹被两个壮小伙死死地摁着,他满头满脸都是血,单衣上血迹斑斑,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顾立春穿越到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直面血淋淋的批、斗现场。看书看资料和现实感受完全是两回事,他的脑中嗡地一声,心被紧紧地揪了起来。
陈禹突然抬起脸,他双眼赤红,似燃着一股熊熊烈火,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来呀,你们冲我来,打死我,今天不打死我,以后死的就是你们!”
两位老人徒劳地劝陈禹忍耐些,可现场闹哄哄的,陈禹听不见他们的话,旁人也听不见。
陈禹的挑衅让群情愈发激愤,有人大声议论:“坏分子就是坏分子,你看那眼神,跟狼崽子似的,可怕。”
顾红星趁热打铁,在台上继续大喊道:“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我们要打倒反动派,打倒牛鬼蛇神,在他们身上踏上一万脚,捍卫无产阶级革命政权。”
人群开始躁动起来,现场已经快要失控,这些人一动起手来没个轻重,两位老人可经不住这么批、斗。顾立春突然想起,按照原书剧情进展,陈禹这个反派的爷爷奶奶已经快去世了,书中只是一笔带过说被打成重伤,不治身亡。之后,又发生了一些别的事,陈禹彻底黑化,开始与整个顾家村为敌。应该就是这次,这次批、斗事件对于陈禹来说,是一次极为重要的人生转折。不管怎样,他一定要管。
顾立春知道照这样发展下去,一会儿谁都控制不了现场情况。他让吴胖帮忙,一跃跳上长桌,跟顾红星一起站在桌子上。
顾红星正在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身边猛然窜出一个人,他不由得吃了一惊,演讲不得不停下。
众人看顾立春也跳上宣讲台,也是为之一怔,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顾立春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众人,把他们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大多数人都是带着看戏的心态,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一些人在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像刘青山和他旁边那个面旁干瘦、神态猥琐的家伙就是这种人。
还有一些人面带忧虑,他们不想参与,却也无力制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中有心地善良的本村村民,也有知青点的知青。
顾惊蛰也在人群中,他阴郁的目光盯着陈禹看,嘴角逸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江穆则是眉头微蹙,正低头跟旁边的知青交谈着什么。
现在这些人的目光都被顾立春的举动给吸引了过来。
顾立春趁机大声说道:“顾红星同志说得很好,我来补充两句。伟大领袖教导我们,革命斗争要讲方法,大家要文斗不要武斗。我们要从思想上改造这些人,而不是从□□上消灭他们。请各位一定要冷静,大过年的,要是出了人命不吉利。”
顾立春的一番话,让众人冷静许多。确实,大过年的,真出了人命就不太好了。
陈禹立到顾立春的声音,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想看看他,可惜的是,他背对着顾立春站着,身边又有人押着他,他想转身都没办法。
见自己好容易暖起来的气氛被顾立春破掉,顾红星心中十分恼怒,这小子什么时候变胆大了?以前跟只耗子似的,怎么半年不见变成了猫儿了?
顾红星来不及细穷顾立春的变化,他得赶紧稳住场面,便高声喊道:“顾立春同志,你这话不对。阶级斗争要年年请,月月讲,天天讲。为什么过年就不能讲?”
顾立春立即接道:“领袖教导我们,‘要团结不要分裂’,这是人民内部矛盾,要以教育改造为主,不是敌我矛盾,非要你死我活。顾红星同志,你不能思想僵化,不能教条主义,不能生搬硬套,看别人批、斗,你也搞□□。我以贫下中农的身份,对你提出批评。”
顾红星反击道:“我也是贫下中农。”
顾立春道:“我比你更贫,比你更光荣,更有资格。”
顾红星:“……”他能说什么,顾家村,顾立春家是出了名的穷。
台下众人指指点点,他们开始将兴趣转移到顾红星和顾立春的争斗上来。这两人一个在外面见过世面,一个在农场见过世面,又都读过书,斗起语录来,你来我往的,让他们大开眼界。
也有人暗暗替顾立春捏一把汗,顾红星可是村中有名的革命派,人家当年当造反派时,顾立春还在玩泥巴呢。论资历论经验论威望,顾立春都不是顾红星的对手。
也有人觉得顾红星太狂了,想让顾立春杀杀他的威风。
当然,也有一小撮人揪着心,这些人自然就是田三红他们。
田三红看到大儿子也站到台子上去,又是惊讶又是害怕。
立冬立夏他们也差不多,他们心里虽然相信大哥一定能骂赢顾红星,可难免提心吊胆。
吴胖看着顾哥站在台上,把那个嗷嗷乱叫的家伙怼得恼羞成怒,哑口无言。心里那叫一个爽,顾哥就是顾哥,面对谁都不会处下风。
吴胖为顾立春摇旗呐喊:“顾哥说得好,干死那个满嘴喷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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