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书记的两道眉毛拧成了毛毛虫:“革委会的工作作风你是知道的,他们只告诉你有问题, 但从来不明说你有什么问题。我在电话里问了,他们只说到会上再说。在会上还能怎么说?无非是想在会上批判你。你自己再想想,你最近可是做了什么被他们抓住把柄了?”
顾立春心平气和地跟朱书记讲道理:“朱书记,革委会的人要想抓我的把柄, 还用我做什么吗?我看这不是冲我来的,是冲咱们五场来的。如今五场在你和邓场的英明领导下, 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估摸着是不是引起了一些同志的不满, 肯定是有人打小报告给革委会。他们不敢拿你们二位怎么样?就拿我来杀鸡儆猴。”
朱书记道:“倒也有这个可能,对了,老邓在不?咱们跟他商量商量。”
可惜的是,邓场这会儿不在。不只他不在, 白大姐赵志军他们也不在,他们每个人都有任务在身,不可能时时在办公室。
朱书记想让陈洁用广播通知他们,被顾立春拦住了:“大家都忙着工作呢,不能因为我耽误正事。李组长说没说什么时候开会讨论我的问题?我一定准时出席会议。”
顾立春正跟朱书记说话, 陈洁看了两眼门外,不得不打断他们:“顾同志,门外有人找你。”
顾立春往外一看是孙厚玉来了,他跟朱书记说了声抱歉,出门去找孙厚玉。
孙厚玉骑车骑得急,累得满脸通红,一见顾立春出来,就急促地说道:“顾哥,革委会的李组长带着他的狗腿子还有四场的两个监管气势汹汹地来了。我来的时候,他们正往劳改队走去,我一看事情不对,就赶紧来找你。”
顾立春冷静地说道:“那就是这次的问题跟劳改队有关,那你最近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孙厚玉想了一会儿,摇头:“我是什么也没听到,我问金发和王铁,两人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王铁以为是抓他,都吓坏了。”
顾立春笑着说道:“那就应该没什么大事,别急,咱们回去看看。”
顾立春过去跟朱书记打声招呼,简单说明一下事情的经过。
朱书记一听革委会的到劳改队去了,心里暗叫不好。
不过,他面上不急,安慰顾立春说:“小顾,你别急,先稳住。跟他们好好说。这样,你先过去,我去找老邓,一会儿我们一起过去。”
顾立春跟孙厚玉骑上自行车往猪场骑过去。
走到半路,刚好碰上来报信的郭红梅,郭红梅跑得很急,气喘吁吁地喊道:“顾哥,金发让我告诉你,劳改队的林教授偷着做实验被革委会的人发现了,这会儿正在审他呢。”
顾立春心里一咯噔,他如此的小心翼翼,几乎都不敢接触林教授,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红梅,我知道了,你坐上来,咱们一起回去。”
郭红梅跳上自行车后座,两人加快速度骑回去。
他们三人回到猪场时,劳改队的院子里围满了群众。
有职工有家属还有知青,甚至还有四场来的围观群众。
孙厚玉清清嗓子:“麻烦大家让一让。”
众人自觉地分站到两边让出一条通道,大多数人都用担忧的目光望着顾立春。
顾立春挤到中间一看,劳改队的所有人被分成五排垂头站着,连孟念群和陆静静也在队伍中。革委会的李组长带着两个手下站在他们面前,用虎视眈眈的目光盯着他们。金发和王铁也站在李组长身边,这种时候,两人自然不好跟顾立春说话。
顾立春看都不看这李组长等人,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果然不见林教授和关教授。
他问道:“劳改队的另外两人怎么不见了?”
李组长好像才发现顾立春似的,慢慢地转过脸来,用阴冷得像毒蛇一样的目光盯着他,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缓声说道:“哦,那两个人不好好劳动改造,偷偷进行反动学术研究行为,这会儿正在接受审问。”
李组长死死地盯着顾立春,高声说道:“顾立春,那个姓林的已经交代完毕,他说他是在你的暗示下开始做实验的。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忘记了阶级斗争这条最根本的路线,你跟反动学术权威沆瀣一气,你对这些牛鬼蛇神充满着同情,——”
李组长的话没说完,就听见从男宿舍里传来一声嘶哑的呼喊:“你错了,我什么也没有交待。是我自己私下里做实验,关顾科长什么事?”
李组长的话被打断,眼中冒出愤怒的火星。他刚想发话让人加大力度审讯,只见顾立春循着声音大步走进宿舍,把正在受审的林教授和关教授拉到院子里,审讯的人阻拦也没用。
李组长冷笑道:“顾立春同志,你是执意要阻挠革委会的正常工作?”
顾立春从口袋里拿出领袖语录,指指头顶的太阳,用虔诚的语调说道:“我没有阻挠你们的工作,我建议,你们的审讯要在社会主义红太阳的照耀下,在伟大领袖的精神指示下,在革命群众的监督下,要光明正大的审。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不同于资产阶级和封建剥削阶级,我们光明磊落,襟怀坦荡,事不无可对人言。”
说到这里,顾立春看向李组长和革委会的众人,问道:“请问你们赞成这个提议吗?”
李组长似笑非笑地盯着顾立春,顾立春笑吟吟地回视着他。这时候,孙厚玉也挤进来,他机灵地跑进宿舍里,把悬挂在墙上的一幅领袖画像给请了出来,还把画像挂在院里的树上,高声喊道:“伟大领袖在注视着咱们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