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春一看道具都来了,就临时加戏,他走到领袖画像前面,庄严地宣誓:“革命战士、共、产主义接、班人顾立春在此宣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我所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出自于对于革命的忠诚,对于同志的引导和爱护,没有一点私心。我心怀正义,无所畏惧。请领袖斩断我们心中毒草根,不教神州大地有冤魂。”
革委会众人:“……”
围观群众人:“……”
顾立春宣完誓,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组长,无声地鞭笞着他,誓我宣了,你随意。
李组长只好咬着牙硬着头皮也上前干巴巴地宣誓,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现场的气氛诡异而热闹。
围观的群众想笑又不敢笑,这种时候哪怕是假装也能装出庄严郑重的神情。他们兴致勃勃地继续围观。
顾立春像主持人似的,进行步骤引导:“宣誓这一步进行完毕,下面,请李组长先开始,请你当着领袖的画像和革命群众讲出你的心里话。”
李组长心中烦躁不已,一切计划都打乱了。他早就知道顾立春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对手,早做足了准备,这次就是打他措手不及,可没想还是被他摆了一道。
李组长定定心神,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用审问的语气问道:“顾立春,这个姓林的是不是在你的暗示下开始进行果木实验的?你跟他勾连多久了?请你如实交待。”
林教授还想开口争辩,被老袁和孟安京用眼神制止住了。这种时候他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顾立春淡淡一笑,反问道:“李组长,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在我的暗示下进行实验的?时间、地点、人证、物证,请你务必找齐全证据再来审我。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没有证据空口白牙的就污蔑批判自己的同志,我凭革命的直觉觉得,你的行为不是一个革命战士应有的行为,我对你的阶级纯洁性保留正当的警惕和怀疑。”
李组长没料到顾立春竟然把话扯到自己身上,他不阴不阳地说道:“顾同志不愧是开帽子工厂的,对扣帽子这事是手到擒来。”
顾立春抓住他话里的漏洞猛攻:“我们五场的草编制品厂,可是领导和组织盖章 认证的社会主义公有资产,是劳动人民智慧和经验的结晶。它理应被尊重而不是被用来不阴不阳的讽刺人。李同志看来并没有打心眼里尊重劳动和群众,你对无产阶级兄弟姐妹的阶级感情也不够深。”
在场的群众本来插不上话,这下终于有机会,于是就有大胆的高呼道:“对,不准用我们的草帽骂人。”
“请尊重我们无产阶级群众的劳动成果。”
……
一人挑头,多人跟风。现场闹得像一锅粥似的。
李组长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就能引起众怒,只能说这个顾立春特别擅长挑起矛盾和制造事端。
他恨恨地瞪着好整以暇的顾立春,迫不得已赶紧救场,他往下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同志们,我是革命委员会的,我就是从革命群众中来的,怎么会不尊重你们的劳动?刚才的话是误会,误会,请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李组长再三解释,这场风波才渐渐平息下来。
李组长本来想借林教授的事重击顾立春,没想到林教授坚决不承认,而审讯时间太短,现在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别的手法可用。而他手头又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两人的勾连。他只得暂时把此事放下,等以后找全证据再说。好在,他们找的把柄不止一个。
李组长抖擞精神,继续向顾立春发起进攻。这次,他没有再让手下出场,这种人武斗能帮上忙,搞文斗根本不是顾立春的对手,一不小心还容易被对方抓住漏洞和小辫子。
李组长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又开始响了起来:“‘万事先抓纲’,我们要以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但是,”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有些同志当上干部以后,就忘乎所以了,阶级斗争的弦松了,被某些隐藏的阶级敌人腐蚀拉拢。跟阶级敌人不分你我。顾立春同志,你来说说,那个孟念群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他是劳改犯孟安京的儿子,为什么你跟他走得那么近?”
李组长说着话,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停留在孟念群身上,孟念群脸色惨白,头埋得更低。
顾立春用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说道:“你说孟念群?他已经劳改完毕,而且态度十分良好,并积极参于劳动,目前在猪场、炊事班、草编厂打杂。请问李同志,对于一个已经改造好的同志,为什么不可以正常对待?”
李组长厉声质问:“你真的以为他改造好了?阶级敌人有那么容易被改造?”
顾立春反问道:“李同志,如果他们改造不好,国家为什么浪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对他们进行劳改?直接□□消灭岂不是更省事?既然送他们来劳动改造那就说明能改造好。你如此激烈地反驳,难道你不相信党和国家的决策?”
李组长气得声音发颤:“胡说八道,我坚决拥护党的一切决策。”
顾立春咄咄逼人:“你拥护政策,那你是不相信‘劳动能改造人’这一说法,这可是革命导师马克思说的,所以你是坚决反对马克思?”
李组长忍无可忍开始咆哮起来:“你还是胡说八道,我也坚决拥护马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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