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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钥匙扣落水的瞬间,玉宿下意识做出的反应,让段青泥一度以为是祈周附体了。
    但显然并不是。这个一向没有情绪波动的木头人,在钥匙扣与他两者之间,果断做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选择。
    此后便一言不发,恢复了以往的淡漠,一个人安静站到船上,似在思考追忆着什么……那些连他自己也想不通的东西。
    段青泥不是没见过出神的玉宿。从天枢山外到寒听殿的偏院,玉宿一直不爱说话,他不动手伤人的时候,基本都在僻静的小角落里望天。
    寻常人或许认为,这刽子手的心思颇深,又在谋划一场骇人的杀戮。只有段青泥知道,玉宿其实什么也没想,他那白纸一般的情绪是空的,里面装的东西少得可怜,他像是因着迷路而停滞不前,甚至不曾将自己的心思揣摩通透。
    段青泥盯着看了片刻,便背着双手悄悄绕了过去。踩上甲板时玉宿转过身,淡淡扫了他一眼,而后继续望着别处发呆。
    “别伤心啦。”段青泥站到他旁边,扬着嗓子道,“……我赔你一个差不多的。”
    玉宿没反应过来,胳膊便被抓了过去。段青泥将他大手掰开,往掌心里放了一枚杂草编的圆环,歪歪扭扭的,月光下卷着毛糙的边角,看起来丑得别具一格。
    玉宿:“……”
    “这个东西,在我老家一抓一大把。倘若哪天我回去了,买一大箱送你就是了。”段青泥笑着说道。
    ——不过前提是,他要回得去才行。
    玉宿望着那枚草环,依然沉默不语。
    段青泥知道,眼前这块木头,其实不太能感知自己的情绪。他都不知道伤心是什么,然而落寞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如此未知又模糊的重量,反而另添一份沉钝的痛楚。
    段青泥想了想,又把那草环捏起来,放进玉宿的袖子里,轻轻拍了两下:“就这样,你可以当它还在。”
    玉宿摇了摇头,说:“不在了。”
    “那你觉得后悔吗?”段青泥问,“当时如果不拉我,你完全可以空出手,把它从水底捞上来。”
    玉宿神情不定,还是没说话。
    段青泥却是一笑,扶着木梯下船,想留给他独自思考的空间。
    这时玉宿却开了口:“石洞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人已经死了,留那东西又有什么用。”
    段青泥诧异地回过了头。
    “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想清楚,留着它是为了什么。”玉宿淡淡地说,“也许是你说的那样,他不在了,而我一直惦记着忘不了……这种感情,是叫悲痛吧。”
    段青泥怔怔看着玉宿,一下子支吾着说不出话。
    那感觉就像带着一个婴儿,竭尽全身力气教会他如何爬行,他就是怎么也学不会——可忽然有一天,没有任何征兆的,那个婴儿踩着火箭飞上了天。
    段青泥振奋激动之余,还感到一丝丝诚惶诚恐的不安。
    玉宿又道:“方才救你,也是因为之前。拿图纸的时候,你问过我,是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
    一句话还没说完,段青泥已经激动过头,扑上去把他抱了满怀,连声喊道:“太好了!你终于听懂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对玉宿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谁说这人没有心的,他才不是木头,只是从来没有人教他罢了!
    这一下,段青泥是高兴疯了,玉宿却僵得跟什么一样,分明还没从思绪深处迈开脚步,可段青泥就跟一串爆竹似的,噼里啪啦在耳边一顿疯狂轰炸。
    玉宿实在受不了了,把段青泥稍微推远一点,强调道:“我没想清楚。”
    “没事,你慢慢想。有的是时间给你想。”
    段青泥笑着笑着,忽然开始咳嗽起来。甲板上面风大,他咳得一阵一阵的,吃力地弯下腰去,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玉宿摸到他的外衣,还是湿的,遂皱眉道:“你下去吧。”
    “不、不碍事……让我歇会儿。”段青泥脚有点软,就近找了个墙角,靠着慢慢坐了下去,然后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玉宿见他脸色不好,便问:“你怎么了?”
    段青泥揉了下心口,哑声道:“刚在那条小船上,给陈仙海踹了一脚……踹老子心窝上了。”
    话音未落,便被玉宿一把抓了起来,强行带下了甲板,走到燃正旺的篝火那处。
    烤火的少年乍一抬眼,就看两个大男人粘在一块,段青泥两脚都在打飘,边走边往玉宿身上倒。
    “搞什么啊这是……”少年忍不住道,“他们交朋友都这样?”
    然而刚走近了,只见段青泥脸色苍白,额头到脖颈上全是虚汗,浑身软得像没骨头一样,看到火堆便挣扎着要坐,玉宿却拦着不让,把人挪到更暖和的地方,一伸手麻利地解起他的外袍。
    “哇啊?!”少年当场吓呆了,一屁股跌到地上,哆嗦着捂住眼睛,“你们两个干嘛?”
    他这么一喊,段青泥也不好意思了,别扭着不让玉宿动他。可玉宿才不管他害不害臊的,摁着脖子不让乱动,那出手叫一个又快又准,直接将他湿厚的袍子褪下了一点。
    段青泥登时闭上眼睛,两只耳朵红得烧了起来,虽连动也不敢多动一下,心里却像有一排排的猫爪挠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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